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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 明开夜合 8225 字 9个月前

车停在绿爽斋门外, 晏斯时坐在车里燃了一支烟。

拿在指间,待它静静地烧到头了, 摁熄在灭烟器, 这才拉开门,下车。

今天晏斯时爷爷作八十大寿,定下整个绿爽斋。

酒店老板都亲自递上拜帖, 送一盆玉雕迎客松, 祝老人寿比南山。

晏斯时正朝着绿爽斋走去,与出门而来的闻疏白迎面撞上。

闻疏白一身藏青色正装, 领带都打得工整,可见给足重视。

“还以为你不来了, 你家老头一直逼我给你打电话催一催。”闻疏白见晏斯时露面,如释重负地收了正要拨号的手机。

晏斯时神色倦淡, “来的都有谁?”

闻疏白转身, 同晏斯时往前走, “有个情况, 你最好提前了解一下。”

“……嗯。”闻疏白觑他的神情,“你爷爷肯定是不高兴的, 但毕竟今天过生日, 这么多人的在场, 也不好撕破脸面。”

晏斯时沉着眼, 没作声。

两扇洞开的实木仿古雕镂门前,站着晏绥章与一个陌生女人。

并非以为的“狐狸精”长相, 那女人一头长发盘起,着一身米色套裙, 温柔端庄得很,看年龄可能三十出头,至多不超过三十五岁。

女人先看见晏斯时,不动声色地拿手肘轻撞晏绥章。

晏绥章正与一位宾客寒暄,瞥了一眼,神情未变,叫人将宾客领入内,方才看向晏斯时,声音可堪温和:“来了。”

晏斯时连眼皮都不曾掀动一下。

闻疏白替着打圆场,笑说:“晏叔,你看到了啊。人我是替你催到了。我们先上去陪爷爷说会儿话。”

晏绥章点点头,“去吧。”

一踏进门,便有熟脸不熟脸的人迎上来,一叠声地称呼“晏公子”、“晏少爷“……

这称呼里有股腐朽的封建味,像是捡了两三百年前旧社会的名头往人头上套,让晏斯时很不喜。

所有殷勤他一概不搭理,径直上楼。

楼上雅厅里,一股清檀香混杂茶烟气息。

平日不苟言笑的晏爷爷,此时被人簇拥着,亦是不吝笑容。

此刻,挨他坐着的是方舒慕——她也收敛了平日里那类酷飒的打扮,耳钉、骷髅样式的银质吊坠,统统都摘了,穿一条白色软缎的连衣裙,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作派。

方舒慕看见晏斯时进了门,赶紧提醒,“爷爷您看谁来了。”

一时间,除了晏爷爷和方舒慕,圆桌上所有人起身,齐刷刷地往外挪,让出了晏爷爷身旁另一侧的空位。

晏爷爷也站起身,惊喜地朝晏斯时伸手,“小晏,快过来!”

晏斯时眼底泛起不着痕迹的倦色,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在晏爷爷身旁坐下。

晏爷爷笑道:“小晏还是给我面子。去年他老头过生日,他都没参加。”

方舒慕的父亲方平仲笑说:“斯时去年不还在国外吗?他要是回了国,哪有自己父亲生日却不参加的道理,是吧?”

实则,凡与晏家交好的人谁不知道,晏斯时十八岁出国,至去年下半年,这么多年,一次也没回过国。

现今终于回国发展了,过年和元宵也不曾回家一趟。

这一回,若不是晏爷爷八十大寿,恐怕他依然不会露面。

方父方平仲看向晏斯时,似想为这番打圆场的话求得一个肯定。

晏斯时冷淡地睨他一眼,并不承他的人情。

方平仲的笑声一时间略显尴尬,只得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以作掩饰。

晏爷爷打哈哈:“反正人来了就好。”

方舒慕提茶壶,给晏斯时倒了一杯茶。

晏斯时接了,毫无情绪地道声谢,随即轻轻往桌面上一搁,自此再没动过。

这一桌坐的是晏家的近亲与世交,对晏斯时的近况殊为关心。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抛出,晏斯时简单应答,那态度自然算不得热情,可除了不热情,倒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没多时,迎完宾客的晏绥章,与那个女人上楼来了。

局面瞬间便变作了晏绥章主导。

菜品上桌,推杯换盏总有讲究,先敬何人,后敬何人,因何缘由……那一套繁杂的礼数,叫晏绥章玩得滴水不漏。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

方平仲拉了女儿方舒慕的手,端上酒杯,绕过来要跟晏斯时敬酒,由头也找得漂亮极了:“斯时你跟我们家慕慕是一块儿长大的,事情既然早早就定了,斯时你又确定了就在国内发展,以后跟慕慕常来常往,不必太生疏。叔叔敬你一杯,祝你事业……”

“什么事?谁定的?”晏斯时打断他。

方平仲一愣。

晏斯时看向方舒慕,似把这个问题又抛向了她。

方舒慕一时有些难堪。

她将方平仲往原本的座位方向推了推,低声说:“爸你坐回去,都说了别来你们大人这一套。”

方平仲:“好好好,那我不管了……”

方平仲端着酒杯,又去给晏爷爷敬酒去了。

方舒慕手掌轻撑着桌面,看了看晏斯时,觥筹交错的场合里,那些酒散金迷半点没沾他的身,他依然清寂疏离。

“抱歉。我爸没恶意,就有点多管闲事。”

晏斯时声音分外平静:“我不喜欢有人干涉我的决定,尤其长辈。”

方舒慕一时讪然。

她约了晏斯时好几次,都是未果。

两人上班地点不过两公里,他连工作日的一顿中饭也不肯赏光。

家里频频催促,叫她抓紧跟晏斯时联络感情,她烦得不行,抱怨了一句,那也要我约得出来!

今日饭局上,方平仲就借长辈名头,和二十年前,方晏两家一句“娃娃亲”的玩笑做起了文章。

可谁不知道,晏斯时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

他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忤逆。

方舒慕强撑着,又说道:“那也是我的问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爸这么有敌意,他毕竟是长辈……”

晏斯时看她一眼,神情分外淡漠:“你不知道吗。”

方舒慕一时嘴唇抿成一线。

气氛正尴尬时,一位长辈说要同方舒慕喝一杯,替她解了围。

方舒慕刚走,晏绥章跟那女人又一同过来了。

晏绥章的话就直接得多:“今天既然来了,往后就别继续使性子。北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平白让人看笑话……”

“你以为我今天来,是看了你的面子?”晏斯时的声音有种近于长夜流冰的冷。

晏绥章蹙眉。

这时候,晏绥章身边的女人似嗅闻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急忙笑说:“给谁的面子都是一样,都是一家人……”

晏斯时笑了一声。

那笑意比他的声音还要冷,“您同谁是一家人?”

女人表情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