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
朔光殿。
再睁眼回到熟悉的环境, 桑离猛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在心境里度过了无比真实的几百年光景,如今看到一张张围过来的写满担忧的脸庞,身?体?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思绪仍停留在死在诛仙台上的那一幕。
如此清晰。
痛觉也是如此明了。
即便记起了一开始的目的和所有记忆, 桑离还是无法从混沌中挣脱,表示麻木空洞, 登时?吓坏了几人。
“师兄, 阿离她……”月竹清蹙眉,眼神间满是不安。
“妹妹是不是还没有完全苏醒?”厉宁西也只是比桑离早出?来一刻钟, 一时?间还没有从心境里的身?份中抽离, 情急之下, 习惯性喊出?了妹妹。
[妹妹。]
这两个字篆刻骨髓。
桑离恍然间惊醒, 直愣愣地看向厉宁西。
青年面容朗俊, 眼神中急色明?显, 一切都与记忆中的模样贴合。
她情绪难控, 忽然嚎啕大哭。
冷不丁响起来的哭声可吓坏了师兄妹三人, 目光齐刷刷落了过来。
“哥哥,我、我在忘川找你, 我一直找你……”
“他们说你死了, 可是我不相信。”
“我找不到你,你离开了……我不知?道怎么做。”
桑离边哭边说, 语言混乱,根本不能拼凑出?完整的句子, 听?起来东一段西一段的。
岐与月竹清二人面面相觑,骤然缄默, 明?白她还沉浸在心境里没有完全的苏醒。
这就是岐最开始反对的理由。
一旦入潜心境,轻则苏醒却难分梦与实?;重则身?魂分离, 身?体?在现实?长睡不醒;魂魄在幻境里度过另一段人生,直到在梦境中死去,这段虚妄之相方能终结。
她声泪悲切,厉宁西也想起了自己?的结局,眼眶跟着泛红,上前几步将人抱入胸怀。
桑离埋在他怀里小声啜泣着,发泄过情绪之后?,意识才渐渐转为清醒。
她推开厉宁西,环视一圈,视线对上盘旋在身?后?的大蛇,陡然一愣,“寂珩玉?”
见?桑离并没有受困于心境,岐急忙迎上,“可记起什?么了?”
桑离抿着唇,轻轻颔首。
厉宁西也趁机追问道:“我死后?,你和寂珩玉这……”狗东西三个字险些要脱口而出?时?,厉宁西蓦然想起自己?的身?份,面对着月竹清狐疑地打量,硬生生将那不敬之言咽回腹中,“和君上如何了?”
别?说,忽然从勾搭妹妹的野男人转变为君上,饶是厉宁西也感觉到几分不自在。
他从前不是没有去往幻境历练的机会。
然而那都是单打独斗,少则数月;多则几年便出?来了,这是最久的一次,现世里的短短一夜是心境历经的百年载,日夜相伴岂是说抛就能抛的。
桑离头?痛异常。
她闭上眼按压眉心,“我不知?道。”她说,“我让寂珩玉杀了我,然后?我就醒来了。”
三人听?罢齐齐瞪大了眼。
“那狗东西——!”不是,不是狗东西,厉宁西硬生生把怒气吞咽回腹,“君上怎会下手杀你?”
桑离看了看厉宁西,又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师兄和师姐,简略地解释了一遍事情的起因?与经过,听?罢后?,三人显得尤为闷沉。
桑离无暇顾及其?他,忽略了初醒后?四肢的酸软闷痛,强打起精神起身?来到岐面前,“我与厉师兄都顺利出?来了,那我们算成功还是不成功?寂珩玉他……能醒来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的。
那条巨大的银蛇环绕在身?后?,眼目收拢,腹部起伏平静,犹如一座沉睡的山丘。
桑离恍惚间想起在心境,在竹溪村,他们安安稳稳地做了近八年的夫妻。
如果寂珩玉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他是谁,就算醒来又有何意义?她所做的……所付出?的,又有何意义。
眼前模糊。
桑离强忍酸涩,胡乱揉去还没来得及掉下的泪水,眸色坚定:“就算失败也没关系的,我可以再去一次,我相信……”
岐摇摇头?,向桑离示意:“天要亮了。”
殿内烛火似灭,暖烬燃起,天将白。
桑离一愣,经此提醒才意识到已过了整整一夜。
“心境转瞬如年,一整夜的时?间,足以让心境流逝过千年,你此时?何再去,已无任何意义。”
在心境里停留的时?间越久,越容易忘记现世。
岐不点明?,心知?胜算渺茫。
桑离喉头?哽住,呆呆地盯着寂珩玉看。
她缓缓靠近,在他面前坐下,指尖轻轻触上寂珩玉的脸颊,冰冷的蛇鳞与她掌心贴合,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一下一下扑过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