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Vio资本8层,人事部主楼层。
员工电梯发出“嘀”的一声轻响,梯门打开,几个人事部的同事说说笑笑地走出来。
从电梯间拐向楼层工作区的拐角,积聚了几个已经早一步到达的人事部员工,他们探头探脑地望着外面,时不时互相说点什么,把路几乎堵了大半。
新出电梯的一批人里,有好奇的开口问。“你们在这儿瞧什么呢,这么热闹?”
“嘘。”有人勾了勾手,“小点声,大魔王今天下来咱这层了。”
“大魔王?什么大魔——卧槽?秦总下来了?!”
“妈耶姐姐你小点动静,让秦总听见了还想不想活了?”
“不是……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那人捂着嘴巴快速地掏出手机看时间,“今天8月27,是地狱周没错啊——秦总不是这个周一贯连23层都不让有人上去打扰的吗?”
“所以才说今天见鬼了嘛。”
几人又惊叹一番,后边有个今年刚入职的新人好奇地踮了踮脚,“为什么喊秦总是大魔王啊?我只听说业界有人管他叫楼爷的,大魔王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听。”
“那是因为你第一年来公司啊。”
“对,只有Vio内部的员工里才有这样称呼秦总的,而且时间特定,只有每年的这个地狱周期间,对秦总我们才这样称呼。至于为什么……”
“都地狱周了,还能为什么?”
“是啊,每年8月26日开始的那一整个周内,秦总基本上是把自己关在23层绝不露面的。这期间,23层就是地狱,他就是守地狱的鬼。之前不懂事在这个地狱周里贸然上去打扰的,坟头草基本上都三米高了。”
“嘶……听起来真吓人。”
“那你就错了,背后故事不吓人,还挺感人的。”
“嗯嗯?”
“我听说,8月26日好像是秦总初恋的生日,8月29日就是她的忌日。”
“啊?死了啊?”
“对,所以那之后就……”
“哎,那秦总今天怎么下来了?”
“不只是下来了,还是去了栾部长的办公室。”
“啧啧,这是终于要第二春了?”
“我看不像,虽然一直有他俩的流言,但是秦总今天可阴郁了,我感觉走近他身周三米内都能听见头顶轰隆隆打雷的动静。”
“哈哈哈这你就太夸——栾部长!”
这句“栾部长”一出口,所有八卦的看热闹的低声讨论的全都腰板一挺,表情严肃。
刚出电梯间的栾巧倾脸色不太好,皱了皱眉,“你们都站这儿干嘛呢?”
有人小心翼翼地指部长办公室,“秦……秦总。”
“什么秦总?”
“那个,秦总在您办公室等您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栾巧倾一愣,随即脸色微变。她快步从众人让出的通道穿过去,直奔自己的部长办公室。
栾巧倾走进办公室,磨砂玻璃门将那些好奇的视线挡在门外。
栾巧倾停在门口,局促几秒才看着那道背影小心出声:“哥,你怎么……突然下来了?”
秦楼没回头,他看着窗外,声音嘶哑倦怠:“我是从技术部下来的。”
栾巧倾脸色微变。
秦楼问:“昨天我给你打电话,问你23层有没有去过人,你说没有。”
栾巧倾捏紧手指,沉默。
“然后今天技术部告诉我,昨天上午电梯监控缺失的部分录像是你下命令要删的。”
“……”栾巧倾闭了闭眼,“对不起,哥。”
“我不需要对不起。”秦楼转回身,脸色苍白,眼神阴郁低沉,“我给你特权不是让你隐瞒我的——尤其是在和她相关的事情上更不该!”
栾巧倾眼底露出惧色,但她咬了咬牙,“这件事和姐姐没关系,昨天上去的是我,我只是怕你责怪才让他们删掉那段录像的!”
秦楼眼神一震。
半晌,他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那一字一顿的话声:“只是这样?”
“不然呢!”栾巧倾也爆发出来:“哥你到底在幻想什么?姐姐她已经死了,她死了九年了!你为什么还要紧追不放、你能不能放过你自己——”
栾巧倾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完,她也不忍心说完——短短几句间,那人的神情已经狰狞到近乎苦痛难捱。
栾巧倾也不由地红了眼圈。她扭过头去,不肯再看对方。
九年,是啊,九年了啊。
当年那件庞氏骗局案件因涉案金额和牵连面之广曾经让无数人震惊一时,还有许多家庭因为这起骗局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但时间永远是最快的“良药”。
九年,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
而从头到尾从来没有走出来过的人,大概只有秦楼。他甚至根本不想走出来,他甚至每年都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用最鲜血淋漓的那种方式。
栾巧倾忍不住去看那人的手腕——那里的衬衫被浸渍着暗红干涸的血迹。
栾巧倾目露不忍,她刚想松下语气再劝一句什么的时候,她身后的玻璃门突然被敲响了。
助理眼神畏惧地探头进来,“栾、栾部长……”
栾巧倾深呼吸了下,“秦总和我在谈事情,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可是,是隽升律所的余总亲自打电话过来的,他似乎想要询问他们律所的秦情小姐被——”
“我知道了!”栾巧倾慌乱地喊停了助理的话声,扭过头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把电话接进来吧。”
助理无辜地缩回去,“好的。”
栾巧倾不敢看秦楼——她担心自己此时的目光会给秦楼透露出什么信息。栾巧倾只能快步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桌上的座机。
“余总,您好,我是栾巧倾。”
“栾部长,早上好。有点冒昧这么早给你打来电话,只是我刚刚收到秘书室的消息——不知道栾部长执意辞退我们律所的秦情,可是对她的履历有什么不满?”
“……”栾巧倾余光往身后扫了扫,捏着电话线的手指不由收紧,“我只是觉得,秦小姐作为海归人士,理念上未必适应国内市场,和我司的企业氛围可能也会有冲突,希望余总能够更换一位在国内企业工作经验丰富的——”
“栾部长说这话可就外行了。”余起笙在电话对面朗声笑起来,“助理合规官一职原本就起源于海外,贵司和业内其他公司想要增添这样的职务,本质目的难道不正是更快更优地接轨国际市场、补足竞争短板吗?Vio已经是国际级别的风险投资公司了,栾小姐作为Vio人事部部长,再说出这样的见解未免有些浅薄了吧?”
“…………”
余起笙这番话可以说是毫不客气,栾巧倾如果不是顾忌身后那人在而心虚,此时大概已经忍不住和对方针锋相对起来了。但秦楼还在,她只能咬牙忍着笑,“看来余总——”
“这样,我有一个提议,栾部长不是担心秦情资历不够吗?所谓真金不怕火炼,贵司增加一项考核便是。”
“考核?”栾巧倾皱眉,“为她一人专增考核,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哈哈哈合适这个词从栾部长那里听来还真是有趣,看来栾部长是认为自己昨天的决议很合适?那这样,我也不浪费栾部长的时间,还是直接打电话给秦总,问问他的意见吧。”
“不行!!”
栾巧倾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太过激动了,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
秦楼正抬起眼,目光深沉地看向她。
栾巧倾心里一虚,慌忙地扭过头去,同时压低声音开口:“好吧,那就按余总的说法,我会为秦小姐安排一场面试,具体的时间地点我另行通知——这样可以了吧?”
“当然。祝愉快。”
“……余总也一样。”
栾巧倾脸色难看地挂断电话。
通华声结束后,栾巧倾调整情绪,并没有第一时间转回来。
秦楼望着她明显肩背紧绷、情绪不安的背影,轻眯起眼。几秒后,他似乎无意地开口问:“谁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