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只称杨奕为杨先生,是宁老爷子的故交。
杨奕虽然外形冷峻,但谈吐得体,没有皇室血脉的傲慢,也没有任何漂泊江湖染上的粗鲁习气。
他坐着不说话的时候,隐隐有几分皇帝当年虎虎生威的气势,而他言谈之时语声沉稳,又不由让人想起皇后母仪天下的风采。
听说冯掌柜还是宁老爷子染病之后尽心帮衬的挚友,他特地敬了冯掌柜两杯。
几位都是阅历丰富之人,一场饭局下来不但不曾冷场,相反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傅真陪着坐了一轮,算算时间裴瞻也该回来了,便借故离席来到了门外。
前院里徘徊凝思了片刻,恍惚间听得街头传来了马蹄之声,待她侧耳听来,这声音变就越发清晰起来了。
她连忙吩咐杨彤:“快把门打开!”
大门一开,门外就停下了四五匹马,最前方的枣红马上,盔甲于身的裴瞻正摘下头鍪,翻身下马朝门口赶来。
“瞻儿!”
傅真脱口一唤,迎了上去。
裴瞻顿住脚步:“张成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傅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快进来再说!”
一行人全都进了门,杨彤便飞快把门插上了。
傅真拉着裴瞻站在影壁之下:“大殿下就在花厅里,他有要紧的消息要带给宫中,但他却不愿意进宫!”
裴瞻愣了下:“这究竟是何道理?”
傅真看了看左右,沉下气说道:“你先听我把来龙去脉告诉你。”
……
花厅这边,宁夫人看到傅真许久没来,也猜到她去做什么了。
一看大家都已经吃的差不多,她便跟苏掌柜说道:“杨先生是我的贵客,他要在咱们酒楼住上一段时间,苏叔请先回去替我收拾一座僻静小院出来,屋里头该备些什么,务必请你仔细置办。”
当初冯掌柜进京的时候,宁夫人也是这么吩咐的,可苏掌柜跟随她这么久,哪怕是同样一席话,他又岂能听不出来个中差异?
当下心领神会的点头:“小的这就回去仔细打点。冯兄,不如你也随小弟一道回程吧。”
冯掌柜从善如流,起身告辞。
宁夫人把他们送出了院子,再回来时,杨奕也已经起身了。
宁夫人让坐到旁边窗户下的茶几处:“先生不忙。回头有一个人,或许也值得您见一见。”
杨奕目光流转:“大姐所说的可是裴家的那二小子?”
宁夫人讶道:“您怎么猜到的?”
杨奕笑了下:“真丫头去了那么久,如果不是为了去迎她郎君,还能是去做什么?”
宁夫人心内涌动:“先生慧眼。”
又道:“真儿自作主张,实在是因为先生所托之事非同寻常,事关国家,当由敏之这样的朝中干将插手参与方为正理,还请先生勿怪。”
杨奕眼望着庭院,缓声说道:“我若是不肯你们这么做,又何必找上你们?先前我就已说过,就凭裴家为国损失的那几个男儿,此事交给你们再合适不过。——他现在何处?他是大周的英雄,该我去见他才是。”
宁夫人忙道:“这倒不必。您请坐下喝茶,我先遣人去前院看看他回来不曾?”
说罢她便要喊人去前院。
话刚出口,前方院门处已经传来了傅真的声音:“母亲不忙,将军已经回来了!”
说完她飞快地穿过院子,来到了杨奕面前,弓着身子深施一礼:“平西将军裴瞻,在院门外求见先生!”
他话还没说完,杨奕已经站起来了,他走出门口站在廊下,深目遥望着院门处。
“裴将军请进!”
裴瞻应声跨步,几步走到了院中,隔着两丈远的距离定定看了杨奕片刻,遂拜了下去:“裴瞻参见先生!”
他膝盖才弯了弯,一直隐身在庑廊阴影处的贺昭便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嗖的上前架住了他的胳膊:
“裴将军多礼。”
裴瞻抬头望着他,目光在他的猎户着装上停留了片刻后,笑出了一声:“贺护卫好本领,昨夜竟在我大营将领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走了。”
贺昭冷漠得如同棺材板的脸上,不由得也裂开了,露出一丝赧然。
裴瞻目光越过他,又看向了前方的杨奕,举步走了上前。
在西北铁血阵营之中翻滚了数年的平西将军,已经是满朝上下首屈一指的英雄人物,可此时身着布衣站在面前的杨奕,一身气概却不曾输到哪里去。
即使从来不曾进入皇宫,二十多年的传奇经历也使他成为了自己这一生的王者。
裴瞻顿时生出了几分英雄惜英雄之感,他由衷的俯身作揖:“久闻先生之名,今日得见,方知名不虚传。”
就在他闯入眼帘的那剎那起,杨奕的目光也停驻在这个年轻魁梧的悍将身上。
这是个仅仅才二十岁的青年,数以万计的人在他这个年龄尚且一事无成,而他却能在大周战局陷入艰难困境之时,力挽狂澜,率军直入大月皇庭,保住了大周万里江山!
杨奕也情不自禁拱起了双手:“裴将军,幸会。”
“快屋里坐吧,”宁夫人招呼道,“敏之你快进去帮忙陪客,我再去上些茶点来。”
裴瞻大步上廊,与杨奕同入了门坎。
家人们已经将饭桌收拾走了,傅真在茶几上摆开了茶盘。
二人分东西位就坐后,裴瞻犹按捺不住浮动心情:“东兹王给先生的信件,先生可否给在下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