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时候觉着安城太小,没有省重点中学,开始执意要接小一去他们那边,小一不同意,中和了一下,这才选了泉市。”靳一奶奶扶了下老花镜,眼里微微闪烁着什么,“这孩子从小就倔,他父母对他要求很……高,也从不惯他,小学时候还有人照顾,初中起就自己住了。”
栾钟海一时似乎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所以靳一小学开始父母就不在身边,一直是一个人在泉市那边……?”
靳一奶奶这回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轻叹了声。
客厅里的空气一时沉寂。
盛喃捏着精装书的硬质书角失神,心想那她还是挺幸福的。虽然盛天刚很忙,但至少基本每天都能见得到面。她没法想象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一年三百天,每天推开门喊一声“我放学了”,没人回答,听到的只有寂寥的回音。
那再小的房子也会觉得大吧,再燥热的夏天都清冷。
她想着,忽然有点难过。
打破安静的是靳一奶奶:“你要不要参观一下小一的书房?”
盛喃呆了两秒才惊觉抬头:“我?”
“嗯。”靳一奶奶望着她笑得很和善。
盛喃无措:“这,会不会不合适?”
“没关系,你是小一的朋友啊,”靳一奶奶起身,“我们小一总是独来独往的,没什么朋友,我以前还怕他有那个,自闭症什么的呢。”
“……”
盛喃收到栾钟海的眼神默许,就起身跟上靳一奶奶,到她身旁虚扶着:“可能因为靳一太帅了。”
“嗯?”老太太不解地转头。
盛喃脸绷得认真:“奶奶您不知道,我们年轻人里有种说法,叫‘帅到没朋友’,靳一就是典型。”
“原来是这样,”意外过后,老太太笑起来,“小一能交到你这样活泼的小朋友,那我就放心多了。”
盛喃一窘。
“活泼的小朋友”……
对于年满18周岁的她来讲,这好像不能算是褒义词啊。
盛喃被靳一奶奶领进客厅里面的小书房里。
外面阴天,像是已经全黑下来了,云在窗外压得低低的,随时能下下雨来的模样。
“咔哒。”
开关轻响,书房的灯被靳一奶奶打开。
“小一上学以后就很少在这边住了,今年复读也是月初刚搬过来,没什么私密东西,”靳一奶奶说,“你不用拘束,随便看看都没关系。”
“谢谢奶奶。”
盛喃说着话,目光已经被书桌角落的一个小相框吸引过去。
它斜撑在最墙角的位置,一个巴掌大小,很普通的木制相框,玻璃里面压着一张单人照,应该是小时候的靳一,穿着白衬衫小长裤,站在绿油油的树从前,表情酷酷的,下巴撅着,比现在都要拽上天的样子。
如果不是怀里还蹭着一只又胖又圆、还扒着他衣领伸懒腰的大橘猫,那应该能显得更帅更酷点。
盛喃不由得弯唇。
“那是以前家里养的猫,”靳一奶奶本来要出去了,见状停下,语气怀念又遗憾,“靳一刚转去泉市上学那会儿,我看他舍不得,让他一起带过去了。”
盛喃情不自禁地笑:“他一定很喜欢这只猫,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容忍它这样。”
“是啊,小一很喜欢它,那时候他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胖橘胖橘地唤,想叫它出来。可惜……”
盛喃回头:“可惜什么?”
靳一奶奶轻叹声:“他带它去泉市以后,学习成绩下滑了一些。他爸妈说他是玩物丧志,就把猫送人了。”
盛喃眼底的笑蓦地滞住:“他没阻止吗?”
“没告诉他,他放学回去的时候,猫已经不在了。”
“那后来呢?”
“其实小一那时候就是有情绪,不想在泉市上学,他后面一次考试就很努力,成绩又回去了,”老太太声音更低了点,“不过再去问接走猫的那家人,说猫已经死了。送过去的第二个月它跑出家门,被车轧死的。”
盛喃呼吸都屏住:“怎么会……”
“是啊,就离开他两个月,怎么就死了呢。”老太太摇头,“他懂事以后,我那还是第一回见他哭,他从泉市自己一个人打车回来,一直抱着那个空了的猫盒子,回来以后就靠在以前猫最喜欢趴着的那个沙发角上,睡觉都不肯松开。”
“……”
“我看他那么难受,就想让他爸妈再给他买一只,他们那回也吓着了,主动带他去猫舍选,但到那儿发现是猫舍,他看都不看就走了,还说以后再也不会养猫了,让他们不用费心,”靳一奶奶苦笑,“这孩子真的从小就倔,认准了那一个就不会改,我总怕他以后……”
话没说下去,老太太像一下子从回忆里醒过神,停了两秒才笑:“人老了就这样,爱念叨些旧事,你别介意啊。”
盛喃摇头,手里的书抱得更紧。
她只是听都觉得胸口里发闷,不敢想如果要亲身经历,那会有多难过。
“小一那之后就没交过什么朋友了,所以他能认识你,我还是很高兴的。”靳一奶奶笑得很和善,“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好好相处。”
“嗯,”盛喃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昂首挺胸得像立誓,“奶奶您放心,等靳一回学校,我会照顾好他的!”
老太太一愣,看着面前这个还没自己孙子肩膀高的小姑娘,随即笑起来:“好,奶奶相信。”
“……”
靳一奶奶和盛喃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盛喃独自在书房里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那个相框前。
她弯下腰,把相框玻璃上那层浮灰擦掉,然后戳了戳里面小男孩的脸:“胖橘只是去喵星找它的小伙伴了,”像穿过时空对着镜框里的小男孩,她轻声说,“所以别难过了啊,酷boy。”
“……”
老房子的隔音都很一般,即便客厅里声音压得低,盛喃也还是隐约能听见栾老师在和靳一奶奶聊靳一父母的事情。
听到以后她刻意往书房里面走了走,等声音模糊不清的位置才停下——靳一奶奶让她来参观书房未必是支开,但她自己要有分寸才行。不该听到的事情,再关心再好奇也不能听。
还好书房通着小阳台,盛喃干脆跑去窗台边上,趴着往下看。她还没住过这么矮层的楼房,更没见过住处外这么有烟火气的小街。
天阴了半下午,不负所望,果真还是蒙蒙地下起一层薄细的雨。雨丝勾成了雾,笼在小楼下的街外。天色更暗了,但陆续有摊铺的灯火点起来,在昏暗的傍晚像萤火虫似的,一颗一颗缀成长街。
盛喃突然觉得这个住处很好,比她习惯的那种推开窗外面只有高楼高楼和高楼的发达中心区,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以后也要住到这样的地方来……
盛喃看得入迷走神,完全没注意到就在她趴着的二楼窗台下,几个成群的男生从院里出来,停在路边。
“这鬼天气,下什么雨嘛,都没法撸串了。”有人抱怨。
裴朔扭头,恨铁不成钢地问:“你的人生除了撸串还有别的吗?”
对方认真想了想:“其实火锅也行。”
裴朔抬脚作势要踹他。
“哈哈老林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咳咳咳,”旁边有人笑到一半突然被呛住了似的,“朔哥!你回头看看二楼那人——这不是靳哥家窗户吗?”
“嗯?我哥已经上楼了吗?”
裴朔回头,熟练地找到靳一奶奶家的窗户,定睛在夜色里趴窗的那人身上。
举到一半的胳膊蓦地僵停在半空。
几个男生是跟着回头的。
雨丝里,同样微妙的寂静。
“我要是没看错的话,”有人大着胆子,低声嘀咕,“这好像是,靳哥唯一带去过台球室的小姑娘吧?”
“所以还真是小嫂子?上周谁的神预言啊?”
“咳…别瞎说,朔哥不是都说了,人家没那种不清不白的关系。”
“这天都黑了,那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待在靳哥房间等他回来……嗯,这关系可真是够纯洁、够清白的。”
“难怪靳哥今晚这么早就回来,原来——”
“原来个鬼,”裴朔终于醒回神,没好气地打断,“少在这儿胡咧咧啊,我哥还是清白之身呢,一定是这小姑娘耍了什么手段才进了门。”
其余男生交换目光。
“怎么,你们不信?”裴朔恼怒,“那就在这儿等着看吧——待会儿我哥上楼了,肯定会把她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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