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镇北将军,姓霍。
刘家大儿子听人提起过百年霍家,那在本朝是传奇。
他在城里茶馆说书先生嘴里听过,据说霍家能维持百年间兴盛,曾有四次乱世出,盛世隐。
不论这话夸张与否,就凭这位将军姓霍,刘家大儿子脑子一激灵,心想:听这姓氏就不差钱,人家那叫攒了百年的钱。
所以或许真的会和以往几任驻北将军不同。
以前那几任,刘家大儿子根据各方犄角旮旯小道消息总结出,府城真正的高门大户不咋拿边防将领当回事,因为府城高门背后倚仗的备不住是京城里的伯爷侯爷,谁也不比谁背景差。边防驻军和官衙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至多年节给边防孝敬孝敬,用真银白银堵上嘴。
前些年又刚打完仗,边防驻军是真穷,听说连防寒军需都不够用。
这年月一文钱能憋倒英雄汉,将领要不是什么世家子出身,自个没钱,京中再不拨给物资的情况下,想解决将士们生活难题就得接受孝敬,收孝敬冰炭的代价自然对某些事要睁只眼闭只眼,这都是心照不宣的。反正边防军的任务,本就是防止外敌入侵,又不参与地方内政。管的好孬的上面不乐意又赖不到边防将领头上。
可来了位姓霍的,刘家大儿子有点儿慌了。
这位背景深又不差钱,不差钱的人就腰板直,底气一足就容易当欠登,手万一伸长的话,欠欠的啥都管可咋办……
刘靖业回想起老爹给他写的那封信,以及这次私下和他对吼的那些话:
儿啊,不能再和王家人瞎掺和,往后躲远远的才没有傻透呛。你爹我虎一半算是彻底醒悟。
因为一旦换片正直的天,就王家干过那般多做损事,夜路走多总会遇见鬼的。万一哪个心里压着誓死仇恨去状告,正直的天就真给做主了,那王家背后你我心里清楚,不禁查,一扯就能扯出一堆烂眼子事儿。
大事不提,只说那王老八狗仗人势在乡下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巴掌撇子踹一脚给看不顺眼的小子打伤多少,狗过去都撩骚,又给多少那好好的女娃子强按在地头,一张臭嘴凑过去就亲,跳河的上吊的咬牙屈辱认下的又有多少。
以前大家装瞎当作不知道,那是心里明白告了也是白告。王家哪里都有认识人,给路堵死了。
可一旦老百姓知晓这位新将军能给知县上狗头铡,还不惧知府,捏死镇亭更像捏死一只蚂蚁,你敢说没人胆大冒死跑将军府敲鼓鸣冤?
总之,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而你爹我眼下只能尽力描补过去的错处。过去我虽没有大奸大恶,也就是遇到恶事装瞎,再就是给王家捧臭脚,背后小人还算少。但是只你那一件假服兵役,要是受王家刮连被查出来就要命。
刘靖业记得自己当时还顶嘴来着,说王家是疯狗吗?真有那天的话,查的也是他家那些大恶事,审什么说什么就得了,怎会给自己多事乱攀咬其他。他家可是收过咱们的礼,也背后支持默许。
他爹当时是怎么说来着?说你错了,那刚被抓起来的犯人交代罪行,就像那刚生产完的妇人喂奶似的,不使劲裹不出奶。
非得经过一顿裹,疼得不行才能哗哗出奶。
而疼的过程就相等于在交代无关紧要事宜的过程。
一般率先交代的都是小事,这叫避重就轻,引人去查,将局面搅合得越乱越好,给自个争取多活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