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瞳无奈,只得往前走了几步,缓慢地挪到屋中那块织金珊瑚毯中,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想破罐子破摔,且不提日后对戚玉台如何,干脆现在一把毒粉先毒死眼前这个祸害再说。
正当她僵硬地抬起胳膊时,身后又传来一声:“算了。”
裴云暎道:“香炉灰洒了一地,不便起舞,你来给我揉揉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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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瞳心中松了口气,又暗暗咬牙。
这人几次三番,分明是故意戏耍于她,还是这就是这些豪门王孙的乐子?她听银筝说起过,会做的事偏要旁人做,能够得到的东西偏要隔着一层纱,浓情蜜意中的男女最爱行此举,美其名曰“情趣”。
陆瞳不懂情趣,也不懂男女之乐,若非情势不对,简直要对裴云暎杀心顿起。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瞳走到裴云暎身后,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他肩上。
裴云暎背对着她,看不到神情,但看他姿态极为放松。
也是,折腾的是别人,他当然放松了。
陆瞳便按下想要一刀结果此人的冲动,替他轻揉按起来。
医馆里也曾有肩酸腿痛的病人前来看诊,陆瞳也替他们揉按,她揉按的力道不轻不重,大部分时候都令人满意。此刻窗外狂风大雨瓢泼不绝,暖阁中却温暖如春,楼下银烛佳丽,夜夜痛饮,又有伶人歌声隐隐传来,竟生几分美好之态。
陆瞳半垂下眼。
裴云暎的肩很宽,腰身又窄,穿起公服来极漂亮。他看起来很矛盾,殿前司的公服款式裁剪硬朗,却在衣领护腕处绣有华丽刺绣,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看似亲切可近,实如泠泠玉雪,藏着冷意。
这屋里没有戚玉台的影子,戚玉台不在这里,而她要找到戚玉台,首先得从裴云暎身边脱身。她身上所带之药要么要人性命,要么不适合用在他身上,他喝了酒却没有醉……得想想其他法子。
或者直接将他弄晕?这屋中趁手的也只有一个香炉,还洒在地上了。她的针倒是可以,但那样就得见血。而且这附近或许有裴云暎的护卫,一旦出事,想要脱身很难。
她今日是来找戚玉台的,不想另生事端。
心中正思索着,冷不防耳边传来声音:“怎么心不在焉?”
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陆瞳的手被人握住,一阵天旋地转,她感到身子被人往前一拽,一下子扑到裴云暎身前。
四目相对。
桌上银烛晃了两晃,墙上影子也晃了两晃,人影渐渐凝在墙上,像一幅昏暗旧梦。
陆瞳心中微动。
自打知道她要混入遇仙楼后,银筝总与她说起这些风月场中的事情。什么书生与花魁,王爷与清倌,什么名姬文士,什么状元琴娘,乱七八糟天花乱坠,无非就是男女情事。
那些男女间来回的拉扯、追赶、调笑,到最后也就是到榻上滚作一团。她听着总觉不甚真切,而今裴云暎近在跟前,陆瞳忽而就有了实感。
她看向眼前人。
裴云暎生得美貌,骨相眉眼都英挺,一眼看起来俊美又高贵,但因为唇角的梨涡又多了一丝韶朗,这使得他看起来没有那些富贵公子端着的矜持气,反而多了几分清爽。
但再清爽,到了绮罗丛里,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
也会逛花楼,找姑娘,对舞姬动手动脚。
陆瞳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毕竟人一旦要真下流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裴云暎盯着她,忽然笑了笑。
他说:“遇仙楼里的红曼姑娘芳容端丽,冠绝吴姬,不过我看,千花万柳,并不如伊。”
他一手握着陆瞳手臂拉近身前,明亮的眸中映出她的影:“相交已久,识面何迟,不如让我看看你的脸——”
言罢,抬手作势要去扯陆瞳的面纱。
陆瞳一惊,猛地退后。而他看似强势,实则并未用力,陆瞳一下子就挣开了他的手,后退几步,一身珠钗银饰被这动静晃得叮叮当当作响。
珠罗面纱的流苏轻轻拂过他手,如一道幽蓝舞影,从他指尖流走了。
陆瞳回过神来,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蓦地看向屋中人。
窗外大雨倾盆,风声密密。
屋中灯残香暖,朱火照人。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乌衣上簇簇银云作团,笑容在灯色下泛出浅浅暖意,像是有些忍俊不禁。
“香香歌喉清丽,翠翠舞韵绵长,卿卿一笑酬千金。”
他看向陆瞳,微微扬眉。
“瞳瞳,你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