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龙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刘寡妇和王正宝道:“我自己都快难受死了,我还管得了他?”
刘寡妇无奈,把王正宝正反都检查了一遍,找出药油把他受伤的地方给揉揉,没好气地说:“小祖宗,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少出去惹事了行不行?”
把王正宝塞进热乎乎的被窝里之后,刘寡妇把他脱下来的衣裳一件件捡起来,打算拿出去放在木盆里,抽空给洗出来缝补一下。
最近江氏的肚子越来越大,洗衣服这种事儿已经做不了了。
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不但被人从住了那么多年的房子里赶出来,还要忙里忙外地干活。
如今操心完了儿子,还要再操心孙子。
“你们一个个的,真是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刘寡妇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到正在往猪圈的食槽里放猪草的春花。
“臭丫头你死哪儿去了!”刘寡妇立刻骂道,“每次让你去割猪草,一出去就半天不回来。
“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眼睛里看不到活儿?
“里里外外这么多要干的事儿,你不知道搭把手,就知道出去躲懒。”
春花闻言委屈极了,大哥明明比自己还大,却什么都不用做。
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猪草已经不如夏天时候那样容易割了。
她要走好久才能割满一筐猪草。
回来之后得不到夸奖也就算了,还要挨打挨骂。
被刘寡妇骂的时候,春花真想立刻把手里的猪草丢掉。
也像王正宝一样心情不好就可以跑出去散心。
但她心里明白,同样的事儿,王正宝可以做,她做的话,等待她的就只有打骂。
所以春花在刘寡妇的谩骂声中,还是坚持着将猪草都放进了石槽中。
看着凑过来吃食的两头肥猪,春花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羡慕它们。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也不会挨打挨骂,所以哪怕只能活一两年就会被杀掉,却也会让她心生羡慕。
“你个死丫头,站在那边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过来干活!”刘寡妇又嚷道,“过来,我教你怎么洗衣裳!
“过了年就要六岁了,也不是小孩了,该知道帮家里干活了!”
春花心里不想理,身体却不敢反抗,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刘寡妇不耐烦地把春花按在木盆前的小板凳上。
“我已经把衣裳给你泡在水里了。
“你看,像这样,找到衣裳上头脏的地方。
“双手这样,互相搓一下,就把脏的地方搓干净了。
“看懂没?来,你自己试试!”
春花的手伸进水里,立刻被凉得打了个哆嗦。
刘寡妇却没有任何疼惜地说:“别那么娇气,这些都是女人家要做的活儿。
“我教你也是为你好,不然等以后你嫁人了,什么都不会干,就等着被公婆和夫君嫌弃吧!”
不一会儿,春花小小的手就已经冻得发红,却还只能在刘寡妇的盯视下,努力搓洗着衣裳。
“你没吃饭啊?用点力气!”刘寡妇尤嫌不足地骂道,“就你这样能搓干净么?”
春花只能用力搓了起来。
却只听“刺啦——”一声,原本就被扯破的地方,在春花的搓洗下,又破得更大了。
“你故意的吧!”刘寡妇一脚踢在春花后腰上。
春花没稳住身子,一头扎进了洗衣盆里。
冰冷的水瞬间没过了她的脸,整个儿上半身都湿透了。
刘寡妇伸手把春花从盆里拎起来,嫌弃地说:“算了,什么也指望不上你,回去找你娘换衣裳吧!
“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就是个伺候人的命。
“伺候死老的伺候小的,现在还要伺候隔辈人——”
春花浑身湿淋淋地进屋,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江氏赶紧给她擦头发,换衣裳,然后想让她上炕暖和暖和。
但是老房子的房间本来就很窄小,炕盘得也不大,最多也就够三个成年人并排躺着,随便动弹一下都能碰到别人那种。
此时王大龙占据了炕稍的位置,把自己睡成了一个大字型,占了大半张炕。
王正宝裹着被子在炕头,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许是因为炕头太热,他此时早已踢了被子,睡得四仰八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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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上一共就那么大的地方,根本已经没有可够春花容身的位置了。
最重要的是,这爷俩,江氏一个都惹不起。
江氏无奈,只得找了个小板凳放在靠近炕头的位置,对女儿道:“春花,你就在这儿坐着暖和暖和吧,头发干了之前不许出去,当心冻着。”
春花坐在板凳上,没过多久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看样子刚才是真冻着了。
她越来越觉得身上发冷,脑袋也昏沉沉的。
“娘——娘——阿嚏——”
春花的低喃声没能唤来江氏,反倒把本就因为难受睡得不太熟的王大龙给吵醒了。
王大龙火冒三丈道:“叫什么叫,一个吵完两个吵的。
“你们是不是就不想让我好起来,盼着我早点死呢吧?”
春花被他吓得一哆嗦。
在院子里洗衣裳的刘寡妇听到,扎着两只湿淋淋的手进屋问:“怎么了?”
王大龙被烧得口干舌燥,不耐烦地说:“我要喝水!”
刘寡妇赶紧倒了杯水给他,还不忘捎带着骂春花道:“你是个死人啊?在屋里待着也不知道给你爹倒杯水喝!”
王大龙本来就生气,听了这话更是发作道:“谁说不是呢!在那边一个劲儿地喊娘,吵死了!”
刘寡妇立刻对春花道:“你娘在那屋呢,找你娘去吧,别跟这儿吵你爹了!”
因为家里人都懒得捡柴火,春花太小又背不动柴火,所以刘寡妇家的柴火从来都是不够用的。
以往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王大凤都会花钱给家里买两车劈好的木柴,就足够家里一冬天用了。
但是自打上次回京城之后,王大凤那边就一直没了消息。
所以最近白天的时候,刘寡妇就只舍得烧东屋的炕,西屋白天都冷得跟地窖一样。
江氏正在西屋炕上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虽然腿上盖着棉被还算暖和,手却冻得快要捏不住针了。
春花跌跌撞撞地走进西屋,凑到江氏面前,声音极小地说:“娘,我冷……”
江氏刚才在这屋自然也听到了婆婆的骂声,她伸手摸摸春花的头发,发现已经半干了。
“你就在娘这屋待着吧,进被窝里来,一会儿就暖和过来了。”
春花乖乖地点点头,爬上炕,钻进江氏盖腿的被子里,贴着她的大腿躺下了。
待江氏把手里活儿做完之后,才发现孩子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自己的腿脚却觉得热乎乎的。
她忙伸手往被子里一摸,正摸到春花滚烫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