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沧岳低下头,小小的馆子里一片静寂,好一会儿,周沧岳才抬起头来:“苒姐,在梦里,你说你会罩着我的。”
何苒怔住。
她说她会罩着他?
这话的确像是她会说的,不对,是她小时候会说的。
“你梦到的我,是什么样的?”
话音方落,何苒的目光便落到那只画夹上面,她冲口而出:“你梦里的我,就是背着这样一只画夹,对不对?”
周沧岳的身体向后缩了缩,像是要缩到那棵大树后面去,声音细如蚊蚋:“嗯。”
何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背着画夹的她,那就是说,她与周沧岳,不仅是老乡,而且还是曾经生活在同一个时空同一个地点的老乡。
何苒忽然问道:“你家也住在大院里?”
周沧岳的头垂得更低:“不是。”
何苒皱眉:“你和我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这一次,周沧岳连声音也没有了,只是摇摇头。
他连中学都没有读完,如果没有老将军的关系,他连当兵的资格都没有,而苒姐,从小品学兼优,还是大学生。
他哪配和苒姐做同学啊。
见周沧岳不说话,何苒的眉头锁得更紧,冲着他抬腿便是一脚。
“周沧岳,你是不是被夺舍了,畏手畏脚的样子,真给虎威军丢人!”
周沧岳被踹得带着椅子向后倒去,就在最后一刻,一个纵身跳了起来,椅子倒在地上,他稳稳地站在何苒面前。
“我去大院里翻垃圾箱,被那些孩子们欺负,是你冲过来护着我,你让我叫你苒姐,你说你会罩着我。”
何苒瞠目结舌,她想起来了!
“你是收废品老爷爷家的小孙子?”
唉,她早就该想起来的,周沧岳在信里提到的爷爷,和她小时候认识的那位拾荒老人多么相像,他们都靠收废品为生,他们全都收养过一个孩子!
周沧岳点点头,委屈巴巴,可是又有点小窃喜,苒姐记得他,真的,苒姐记得他!
何苒一瞬不瞬地看着周沧岳,忽然笑了出来:“小不点儿,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到。”
周沧岳挺起胸膛:“我现在长得比你高。”
“对,你长大了,不是小不点了。”何苒又笑。
那一世,她只是知道拾荒老人的小孩子被亲生父母认回去了,可是却没有想到,那对所谓的父母却是一对禽兽。
“对了,你的梦里既然有我,那么有没有梦到我......我死了?”何苒问道。
周沧岳沉重地点点头:“苒姐,你不要去海边,也不要去河边,有水的地方都不要去,好不好?”
何苒......你提醒得太晚了。
“黑妹,你忘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何苒笑着打趣。
周沧岳猛的张大了嘴巴,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一世,他第一次见到何苒,就是在黄河里。
他家苒姐,差一点就葬身黄河了!
所以啊,苒姐果然不能碰水!
好在他的水性好,否则苒姐真的救不回来了。
何苒一本正经:“我会注意的,有水的地方能不去就不去。”
她当然要注意,万一她又又又重生了,这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江山岂不就全没了,她还要重新练号卷土重来?
“不怕,我水性好,苒姐,我保护你!”
话音未落,周沧岳的脸就红了。
他真是大言不惭,他居然要保护苒姐。
何苒毫不在意,哈哈大笑。
笑声忽然戛然而止,何苒问道:“我家里的人......他们还好吧?”
周沧岳有些愧疚,苒姐的家人,他只见过老将军。
“老将军逝世时百岁高龄,据说白天还去看军歌比赛,第二天早上,看护叫他起床,才发现人已经去了。”
何苒怔怔一刻,是啊,这么多年了,她都活了两辈子,曾祖父那么大岁数了,当然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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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呢,我爷爷,还有爸爸妈妈,他们呢?”何苒迫不及待地问道。
周沧岳摇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死在老将军去世的第二年,他也曾想过,等他回国后要去看望苒姐的家人,可惜,他没能回去,尸骨无存,连骨灰都没能回归故土。
何苒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哥哥,她问道:“你也不是寿终正寝,是不是?”
周沧岳又委屈上了,苒姐才想起他来啊。
“我当兵了,特种兵,是走的老将军的关系,后来我加入维和部队......牺牲了。”
何苒心中一片酸楚,她的哥哥是兵王,一心想要报效国家,最后却死在去京城培训途中;而她,长在军区大院里,从小便立志做一名军人,可是却死在海滨浴场。
而当年那个被人欺侮的小不点,后来当过问题少年,做过街溜子,可最终却牺牲在枪林战雨中。
何苒抬起手臂,摸了摸周沧岳头顶的呆毛:“黑妹,好样的,以后苒姐再也不踹你了。”
周沧岳:“没事,你想踹就踹吧,我练过,下盘稳得很。”
何苒问道:“你在金陵待几天?”
周沧岳伸出三根手指:“三天吧。”
原本他准备明天就走的,这阵儿虽然没仗可打,但是他也不闲,荆棘铺路,松懈不得。
何苒微笑:“好啊,那明天我请客......算了,明天你还是来仁义府吧,我现在住在那里,我请你吃工作餐,加菜!”
老乡见老乡就是这点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中译中,比如“工作餐”,别人不明白,周沧岳却肯定懂的。
何苒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明天我抽空告诉你,今天没时间了,我还要回去批改作业。”
周沧岳点头如捣蒜,天呐,苒姐请他吃饭,还是到苒姐办公的地方吃饭,苒姐这是真的不把他当外人了。
早知道实话实说会有这样的效果,他早就说了。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苒姐,他偷偷摸摸躲在树后偷看她。
也不知道那棵树怎么样了。
他去执行任务前留下遗书,把全部家产捐给国家,那棵树也属于国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