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卉:......
现在的小孩心眼未免太多了些!
她僵硬地站在门扉处,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然后关上门。
休息室中间摆了两张旋转椅,靠墙位置还有一排沙发。
叶舒城坐在旋转椅上,似乎刚打完电话,手里捏着手机,转过来看她。
眼眸深处隐约含着笑,仿佛在奇怪——四岁的女儿怎么变成妈了?不是在G省吗,走任意门过来的?
盛卉将那杯咖啡放在前方的梳妆台上:
“知道你今晚还有很多事,但是刚唱完歌,不要喝咖啡比较好。”
叶舒城:“那就不喝了。”
他的声音很低,颗粒感清晰,听得盛卉心底一颤颤。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G省的行程推迟了。”
可她前不久还在短信里对他说G省天气真好——思及此,盛卉头皮麻了一片。
叶舒城还没有卸妆,浓眉深眸,发型张扬不羁,无论走下舞台的本人气质多么内敛斯文,瞧着仍有些骚里骚气。
他当着盛卉的面缓慢扣上黑色丝质衬衫最上面的几颗纽扣,盛卉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脸热到极致,再不说点话就要爆炸了:
“你们表演得不错......大学的时候肯定有不少女粉丝吧?”
叶舒城:“还好,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玩。”
盛卉:“我们大学有不少男孩子,经常在学校附近的街道上一边弹吉他一边勾搭女生。”
叶舒城:“我记得我们的大学在一个城市?反正,那些人里面没有我。”
盛卉想说“谁知道呢”,幸好她最近对自己的阴阳怪气有所防备,连忙住了嘴,换一句话说:
“怎么以前都不给我和宝宝展示一下?”
叶舒城:“没机会。”
其实是因为,他认为她对这些东西肯定不感兴趣。
“对了,小杏去哪了?”
“和小乔看节目去了。”
“哦。”
他们的对话一句比一句干巴,仿佛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被安上了不尬聊就会立刻爆炸的装置。
盛卉的心情非常混乱。她记得瞿瑶叫她表白,也记得小杏给她创造环境,她自己也有些心潮澎湃,现在已经骑虎难下。
“我......”
“你刚才......”
“你先说。”
“你先吧。”
“还是你先。”盛卉坚持道,“我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叶舒城:......
他抬起右手,修长指尖落到喉间,又把刚刚才扣上的纽扣解开一颗:
“你刚才说我以前没有给你表演过,那我现在补上。”
话音落下,盛卉呆呆点了两下头,莫名感到一阵发烧般的晕眩。
男人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房间角落。他那把华丽的暗蓝色贝斯就放在那里,但他没有动,而是打开另一个琴包,取出一把木色电吉他。
盛卉咽了口唾沫,主动问:“什么歌?”
“Athletics乐队的《IV》,纯音乐。”
没有歌词。盛卉稍稍有些失落,她觉得叶舒城的声音也很好听,虽然没有顾西辞那么狂野奔放会装逼,但是他的声线更有磁性一些,当主唱也不会比顾西辞差。
男人将吉他挂到身上,重新坐在刚才的位置上。
他温和地垂下目光,调了调吉他的旋钮,单手轻拨琴弦,就这么开始了。
非常平淡和缓的前奏,仿佛凌晨时分沉静的海面,波澜不惊。
几段重复之后,来到清晨,太阳从海平面之下缓缓升起,日光与水雾纠缠交织,被阳光烘热的海浪一道又一道拍在海岸上,激起耀眼的浪花和水沫。
离开大海的水汽在砂石上蒸腾,上升,最后烟消云散,湮没在透明的空气中。
盛卉莫名感到了一丝悲伤。
越到后面,歌曲的节奏越发慢下来,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极轻地波动琴弦,之后又是几个滑弦的动作,到最后,甚至隔几秒才拨一下弦,尾音悠长得像一声声叹息。
他始终看着吉他,没有抬头和她对视。
长睫在清冷的眸中投下一片阴影,淡色的唇轻抿了下,一曲毕,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温柔的滑弦声音似乎还在室内回荡,盛卉直视他的眼睛,心脏深处那些坚硬的、早已四分五裂的东西,在这一刻化成粉末,风一吹,了无踪迹。
她心里起了一阵风。
或者说,风一直刮着,曾经她在风里飘,这一刻站住了,于是感受到风。
“吉他拿开一下。”
盛卉红着脸站起来,朝他眨了眨眼。
她脑子里一句话也不剩,只有一件事迫在眉睫。
吉他落地的一瞬间,她也落到他膝上。
她主动缠住他的脖颈,凑过去吻他。
男人高大的身体过电般轻颤了下,因为她没坐稳,他伸手将她搂近些,按扣在怀里。
她的味道像这个世界上最醇烈的酒。
叶舒城很快掌握了主动权,轻掐着她的后颈,舌尖深深探入。
他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全盘崩溃,或者说,铸就了一座更坚硬的堡垒。
他从来没有一秒钟想过要离开她。他想陪在她身边,无论什么角色都好。
盛卉摸到他的头发,今天一点也不蓬松,有点硬,不好抓。
她的身体热得要炸了,两个人的衬衫都从裤腰里头滑脱,她碰到他炙热的身体,而她自己也在感受冷热交接。
这里可真不是一个好地点。
盛卉想停却停不下来,正好听见外边传来敲门声,她紧张地侧开脸,脑袋埋进他肩窝。
她听见叶舒城哑声问门外的人:“什么事?”
外边传来乔黛的声音:“那个......小杏睡着了......”
她们刚才并没有去看节目。
小杏拉着乔黛,像个卫士一般守在爸爸的休息室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们。
但是爸爸和妈妈交流感情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现在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她的生物钟很强悍,即便站着,也不影响她要睡觉。
乔黛发现小杏歪到自己腿上,连忙把她抱起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睡觉。
四岁的娃娃并不很轻,她抱了没一会儿就手酸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敲响身旁的房门。
盛卉从叶舒城身上爬起来,慌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叶舒城晚上还有酒局,推拖不得,她只能带着小杏先回家。
分别之前,她鼓起十万分的勇气,在男人白皙的下巴亲了一下。
叶舒城心跳漏了一拍,就听见她忸怩地对他说:
“少喝点,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他突然问,眼神温柔至极。
“什么?少喝点?”
“不是,另外一句。”
“哦......”
盛卉停在门后,咬了咬牙,细软的声音仿佛从喉间挤出,“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好。”
男人笑着答应,从未见他如此开心。
离开晚会场馆,上了车,盛卉把女儿安置在宝宝座椅上,自己靠在后座另一边,出神地想心事。
她已经知道怎么表白了,不需要任何逻辑、思路,全凭感情。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句“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对叶舒城而言,已经是他听过最深情动听的一句话。
回家的路程漫长,盛卉的目光跳跃在流星飞矢般的路灯上,忽然想听点歌。
宝宝还在睡觉,她戴上耳机,打开音乐软件,找到那首《IV》。
原版的单曲要比叶舒城演绎得更丰富一些,毕竟他只有一把吉他,而这首歌中还有其他许多的电音元素。
但是,他们传递的感情是一致的,时而跌宕,时而温柔,时而悠长,时而惆怅。
盛卉仰躺在座椅上,缓缓闭上眼睛。
听到大约两分半钟的时候,这首所谓的“纯音乐”突然出现了几句歌词。
她倏地睁开眼,轿车此时正穿过一片桥洞,室外的光线一瞬间暗下来。
耳机之中,温柔的男声轻轻吟唱道,嗓音透出几分荒凉——
And now I think my faith is weakening
And just as you bring me back
You push me from the ledge
此刻我感到自己的内心不再坚强
只因你把我拯救回来
却又将我推下深渊
身侧的宝宝座椅传来窸窣声响,小杏悠悠地醒过来,扶着扶手探出头。
“妈妈,你怎么哭了?”她微微睁大眼,用稚嫩而沙哑的声音惊讶问道。
盛卉连忙用手背擦掉脸颊上湿热的水珠。
“妈妈没事。只是眼睛进东西了。”
她朝小杏温柔地笑笑,眼眶仍是红的,“弄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