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继续道:“我们希望孩子能够一直由你抚养。”
盛卉听到,显然愣了下。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意见。
顾夕把接下来的话一口气说完:“......我们也绝对不会插手孩子的取名权,以及她的教育和成长。另外,如果你不喜欢外人掺和进你们的生活,我可以保证,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你家门口。”
盛卉张了张嘴。有点懵。
“所以您今天来这里......”
“主要就是想让你放心。舒城是个好孩子,他的家人也不是什么坏人。我猜你已经知道我们得知了孩子的存在,不用担心,你们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顾夕浅浅地笑了下,眼尾的细褶像流星滑过的痕迹,很淡,却带有显而易见的温度,
“我只带了一份糕点,是杏仁核桃味的,如果你喜欢就留下,不喜欢我就拿走。”
盛卉接过了她手里精致的礼盒。
女人脸上带了妆,嘴唇涂得鲜艳,似是特意为了遮盖病气,但是她纤瘦羸弱的身体在午后阳光下无所遁形,仿佛风一吹就会摔倒。
“您进来喝口水吧。”
盛卉终于让开了身旁的通道,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拖鞋,之后又没头没尾地补充了句,“小杏在上外教课,短时间内结束不了。”
顾夕听明白了。意思就是她出于礼貌让她进来坐坐,但是她最好坐一会儿就识趣地走人,别特意等孩子上完课出来见她。
顾夕规规矩矩地跟着盛卉踏入玄关,缓步走进客厅。
非常漂亮的英式洋房,装修风格奢华复古,尤其是随处可见的酒柜和名酒,无不在体现着主人家的文化与富有。
顾夕有些后悔刚才进门前没和儿子问清楚盛卉的家世了。
轿车停在门口的时候,她惊叹于花园的广大和别墅的豪华,本来已经开口准备问,却突然把话吞回肚子,纠正自己不要对姑娘家的家世好奇,那些都是外在因素,曾经对长子的约束就是一个鲜血淋漓的教训。
可是现在......
盛家比她想象中还有钱,顾夕有些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
她努力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在盛卉的安排下安静地坐到客厅沙发上。
“您喝什么?”
“水就行。”
盛卉给顾夕倒了杯水,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本《烘焙指南》,随口说道:
“这几年断断续续地学做烘焙,手艺不见长,倒是把宝宝的嘴养刁了。”
顾夕拿起书来翻了翻,笑说:“我买过这本,教的不够系统,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分享几本更实用的给你。”
盛卉眨眨眼:“好的,谢谢。”
“不用谢。”
顾夕微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偏浅色的眼瞳溢出柔和的星光,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我刚才在门口说的都是真心话。孩子的教养一定要父母全程把控,旁人最好不要插手。其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存在的作用,最大的应该投映在孩子父母身上,而不是孩子。”
盛卉细细品味了一遍,点头:“是的呀。”
顾夕:“我说过不会插手你和小杏的生活,就一定不会。但是,如果小杏妈妈自己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来问我。虽然我生的是男孩,但是好歹有两个,养的......好像还不错?哎哟,你不要嫌我自夸。”
盛卉诚实道:“您没有自夸。您的孩子从内而外都很优秀。”
叶舒城和叶聿洲两兄弟,外貌、气质都不太像,工作更是大相径庭,但是他们的内在都是非常统一、非常高尚的。
盛卉主动说起:“其实我教育小杏的时候的确有很多地方做不好......”
顾夕打断道:“哪有女人天生就是妈妈?”
盛卉微微愣住。
顾夕:“妈妈在生孩子之前也是小孩,妈妈这个角色都是慢慢学着做的,有时候自己琢磨,有时候在别人的指导下吸取经验......盛......小卉,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
盛卉突然抽了张纸巾,攥在掌心里,五指慢慢收紧,纸巾揉成小小的一团,却没有擦拭任何东西。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做一个母亲。
本来应该有的,她只是嘴硬,其实非常需要人教。
教她长大的人,本来应该教会她怎么做一个母亲。
顾夕望着她,心口莫名泛起一丝疼。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装作若无其事地扯了些有的没的:
“我今天出门之前本来想带一张名片给你,可惜我十年前就退休了,名片上的头衔不合适,换成久病成医,躺平宅女可能比较恰当。”
为了缓解盛卉的情绪,她又说到自己以前的工作,在医科大学做心理学教授,还在叶家的公司担任人事顾问,然后加了盛卉的微信,发了一张叶舒城儿时照片的表情包过去逗她开心。
聊了不到十分钟,顾夕就起身作别。
她怕待得太久会引起盛卉的不适。
她牢记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见到孩子最好,见不到也罢,重要的是把他们家人的态度传递出去,这就足够了。
没想到,正当盛卉送顾夕往玄关走的时候,身后的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外教老师带着小杏走出来,见到客厅有外人,她们脚步一顿,怔愣片刻后,外教老师微微颔首,礼貌地离开,而小杏猛地扎进妈妈怀里,抱着妈妈的腿,仰头望向身前看不出年龄的中年女人。
“奶奶好。”
小杏隐约想起,这位奶奶说过她年纪大了,叫阿姨不合适。
在哪里说的来着?小杏记不起来了。
小女孩甜软的声音嫩得能掐出水,顾夕听罢,只感觉自己从耳朵到脚跟,酥了一路。
“哎。”
她强忍住眼眶的酸涩,柔声答,
“你名叫小杏对吧?长得真像妈妈,太可爱了。”
小杏笑起来,露出两颗钝钝的虎牙:“谢谢奶奶夸奖。”
顾夕一瞬不瞬地盯着孩子,真想上去摸一摸她的小脸。
顾及孩子身旁的盛卉,她故作镇定地说道:
“奶奶要走啦,宝宝在家里乖乖听妈妈的话,再见”
“奶奶再见”
顾夕转过身,慢悠悠地往玄关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小孩跑远的声音。她上了一天课,肯定想玩想疯了,一秒都等不及。
停在玄关前,顾夕脱掉拖鞋,突然听见客厅边角那儿传来硬物落地的声音。
一道响亮的啼哭紧随其后。
“呜啊啊啊......”
小杏抱着脚丫子蹲在地上,眼泪汩汩地从眼眶里冒出来,
“好痛痛痛呜呜......”
盛卉和顾夕一前一后赶到她身边。
地上侧倒着一个硬质的塑料盒子,看起来应该是小杏抱盒子的时候没拿稳,盒子掉下来砸到了她的小脚丫。
盛卉蹲在地上抱住小杏:
“宝宝不哭不哭,妈妈看看脚脚有没有事。”
顾夕也慌里慌张地凑过去,看到孩子只是脚背红了一块,并没有破皮或者流血,她松了口气,跟着盛卉一起柔声安慰小杏。
片刻后,她直起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帮忙捡起地上那个半透明的塑料盒子。
“这是什么?”
顾夕将盒子拿起来,里面传来物体滚动的声音,盒盖摔到地上的时候微微震开了一条缝,她以为里面装着什么稀奇的玩具,正欲掀开盖子瞅一眼。
“别,不要打开!”
盛卉突然大声制止道,“里面的东西很吓人!”
在她的印象里,大部分女性都不太能接受盒子里装的那些东西。
顾夕貌似没瞅见。
她在盛卉出声之后,立刻将那个盒子放到附近的桌台上。
盛卉松了一口气。
她记得顾阿姨身体很差,要是不小心被里面的东西吓到,那可就不好了。
不过,现在里面的东西应该处在茧蛹期,白乎乎的一团,或许没那么吓人。
盒子离手后,顾夕见小杏已经停止哭泣,睁着一双水雾弥漫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起来似乎已经忘了疼。
她再次和小杏告别,拎起包,快步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花园的露天停车位上。
叶舒城坐在驾驶座,看到母亲从别墅里出来,房门在她身后关上,而她看着轿车这个方向,站着一动不动。
她在里面待了挺久,想来和盛卉聊得不算太差。
叶舒城回望过去,只见顾夕屈起手肘撑着腰,仍旧杵在原地不动弹。
叶舒城心头一跳,以为母亲腰病犯了。
他连忙下车,快步走到顾夕身边,长臂一揽,牢牢扶住她。
“您还好吧?”
顾夕整张脸都是白的,嘴唇不停哆嗦,喃喃道:
“蛾子......”
叶舒城以为母亲在叫他。
很奇怪,她习惯直呼他的名字,很少管他叫“儿子”。
他用手摸了摸母亲的背,没有抽搐,也没有僵直,应该不至于犯病。
“您怎么了?”
顾夕继续口齿不清道:“蛾......里面......好大......”
叶舒城有点明白了。
“您在说小杏吗?她妈妈喂得好,所以长得比较圆润可爱,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她乱跑乱窜的.....”
顾夕:......?
圆润可爱?乱跑乱窜?
终于缓过劲儿来,顾夕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喘了一口气:
“儿啊,你一定要珍惜小卉,好好保护她。”
叶舒城:?
顾夕:“能从你们父女俩手里活下来,真的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