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福却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话不能这么说,鸡油黄是我感谢先生借书之礼,先生愿意将自己的字帖送我,对学生而言又是一份大礼。”
顾训导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笑着说道:“得了,小小年纪不要这般多思多虑,我喜欢你这孩子,愿意照顾一些怎么了?”
赵九福见他说的真心实意,也露出一个笑容来:“不怎么,只是学生心中感激,觉得先生才高八斗貌似潘安无法直视罢了。”
顾训导挑了挑眉头,笑着问道:“没想到你看着像个小大人,还是个会拍马屁的,这话不错,来来来,再给我说几句好听的,让我也高兴高兴。”
赵九福自然乐意,他丝毫不觉得拍马屁有什么不对,顾训导本来就对他恩重如山,别说字帖不值钱,要知道好的书法家流传下来的孤本就那么一些,真正能用来当字帖的又有几本,毕竟字帖不同于其他的书,很容易产生损耗。
如今外头书店里头卖的字帖,号称是大家之作的,其实大部分都是进行过雕版印刷的,毕竟哪个大家会写上成千上万的字帖供其他人临摹呢。
雕版印刷出来的体贴其实也不错,但比起原本自然少了几分风骨在,赵九福练字多年之后难以突破,就是因为这个。
如今顾训导送上字帖,虽然是他自己写的,但他的书法已经步入大家,对于赵九福而言就是雪中送炭,怎么能让他不感激。
赵九福不但把拍马屁的话翻出花儿来说,甚至还主动为这位先生端茶倒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他做起来理所当然,一度让顾训导都觉得这孩子不当小厮浪费了。
当然,若是真把赵九福当了小厮那才是真的浪费,只是短短的几日时间,有了临摹字帖的赵九福写出来字已经初露锋芒,进步竟是一日千里。
不说赵九福自己,就是顾训导也觉得自己偶尔心血来潮,说不定将来能打造出一个真正的书法家来,能够一点就通的孩子谁不喜欢。
见他有天分,顾训导就分外关注一些,有一日竟然还把自己珍藏的一支湖笔取出来送给了赵九福,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湖笔能够与徽墨、宣纸、端砚并称为"文房四宝",被誉为"笔中之冠",自然不是普通的毛笔可比的,这支湖笔以羊毫为材,经过浸、拔、并、梳、连、合等近百道工序精心制成,即使是在湖笔之中也是实实在在的精品。
这是字帖之后的又一份厚礼,赵九福喜欢,却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见他犹豫,顾训导只是笑着说道:“以前在家中时,家中子侄看中了这支湖笔,想要问我要了去,当时我却没给,觉得那孩子心思浮躁不配得这支笔,想着若有一日遇到有天分的孩子,收下来当个小徒弟,将这支笔送给他也算全了师徒情谊。”
原本还在犹豫收不收的赵九福秒懂,他抬头猛地朝着顾训导看去,却见他微微笑着看着自己,下一刻赵九福毫不犹豫的深深作揖,朗声问道:“先生博览群书,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处世为人更可为楷模,学生仰慕已久,望能拜先生为师,愿执弟子之礼,谨遵师教,刻苦专研,有朝一日光耀师门。”
顾训导听见了自己想听的话,更是哈哈大笑两声,伸手将赵九福扶了起来:“好好好,你这孩子十分不错,为师今日便收你为弟子,先人曾说过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为师也盼着有朝一日你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下赵九福又是敬茶又是行礼,顾训导喝了茶受了礼,又说隔几日会请孔教谕等人旁观,办一个正式的拜师礼,师徒两人倒是也和和乐乐。
虽说顾训导原本就是赵九福的先生,但拜入门下的意思截然不同,在这时候拜师几乎跟认爹差不多重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今往后他们的命运都会连在一起。
等拜完了老师,顾训导才忽然笑着说道:“为师姓顾,乃是京城顾家嫡系三子顾行之,顾家诗书传家多年,偏偏出了我这么个无心仕途的,这才将我打发到这里眼不见心不烦,为师将来也不会大有作为,你年少成名,若是再等几年大可以拜入高门,此时可觉得后悔?”
赵九福却丝毫不后悔,他从未想过拜一位老师,此时此刻会提出拜师也是看到了顾训导对自己的情谊,即使后头有更出色的人出现,他也绝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赵九福微笑反问:“老师出自名门,又是京城人士,想要收徒的话比弟子机灵的有,比弟子聪明的有,比弟子样样都好的也有,老师可是后悔了?”
师徒两个面面相觑,又同时笑了起来,都看见了彼此的真心真意,一时之间倒不像是才拜入师门的师兄弟,反倒是像熟知多年一般。
顾行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赵九福的脑袋,把他的头发弄乱了看着小孩谴责的眼神,才笑着说道:“你这样的小滑头有一个就足够了,再来一个为师怕是要被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