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以赵宣的秉性,他断不会做得罪卫琛的事。
能让赵宣动容的,无疑是一个彻底扳倒赵渊或是东宫的机会。
最近东宫那边风平浪静,唯有赵渊,打起卫家的主意,不惜捏造证据,栽赃陷害。
荀岸与赵宣的交易,想必便与此事相关。
只怕是想一石二鸟,待赵渊灭了太尉府满门,再将那最为关键的证人带到陛下面前,假模假样替卫家平反。
届时,赵渊的罪名,定会昭告天下,他的所作所为,自然也会让陛下对其彻底失望。
卫琛将整件事串在一起想明白后,便带李成功、昭澜蹲守定王府。
不过一日半,便蹲到了定王的人,将那名教书先生带回府中。
想来是打算让那人暂时藏在定王府,等时机到了,再让他出来指证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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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宣的如意算盘,终是毁在了卫琛手里。
他低估了卫琛在朝中的威望,也没想到圣上会如此信任卫琛,竟然真的愿意给他三天的时间。
又或许,是因为大延离不开卫家的战力。
卫贤与西域质子勾结谋反一案刚有了定论,卫琛便带人离京,去追先行一步的昭澜和苏照。
足足五日,卫琛才和苏照他们汇合,也追踪到了荀岸一行的踪迹。
眼见荀岸要改走水路,卫琛他们这才掐准时机在船上动手。
那些跟随荀岸的黑衣人倒也算忠心。
始终护在荀岸和顾晚卿身前,让他们先行离开。
可卫琛此番,来势汹汹。
单是人数上,便实力碾压荀岸的人。
一番缠斗下来,为首的黑衣人见挡不住卫琛他们,便心生一计,拽过了荀岸护着的那名女子,朝江中抛去。
事发突然,毫无防备的顾晚卿就这么被扔进冰冷刺骨的江水里。
耳边除了呼啸的寒风,还有荀岸和卫琛的呼喊。
“先生,走啊!”黑衣人架住了欲往江水里跳得荀岸。
他们得趁着卫琛顾及不暇,赶紧逃离此地。
至于卫琛,他眼下确实顾不上杀荀岸。
纵身跳入江中,直奔着顾晚卿而去。
今生顾晚卿是学过凫水的,可她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坠入江水中后,她便觉自己身体如坠千斤,不断往下沉去。
江水刺骨,呼吸瞬间被封住,顾晚卿只觉得胸口闷胀难受,似被重物挤压着。
她的视线逐渐昏沉,眼前一片暗淡。
仿佛立刻就要死去,脑中却突然涌入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画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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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黑暗中,顾晚卿隐约听见了卫琛的呼唤。
一声又一声“卿卿”,似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很想回应他,可却动弹不得,张不了嘴。
只能在心中拼命的喊着“阿锦”。
忽然,一缕光亮撕开了黑暗,将顾晚卿释放。
天光乍现,她看见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顷刻间便铺白了院落,压得院中花枝低了又低。
静谧的房中,有微弱的猫叫声。
顾晚卿偏头看去,只见一只通体橘黄色的大肥猫规矩地坐在画屏跟前,百无聊赖地晃着那条粗尾巴。
与她对上眼时,胖橘张嘴喵叫了一声,起身朝床榻走来。
如此熟悉的场景,令顾晚卿微微蹙了下眉。
随后她脑中似闪过一道白光,无数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国子监,与荀岸的初见;还有与卫琛嬉戏打闹的场面;以及那日暮色降临时,陛下那一纸诏书……
最令顾晚卿痛心的,则是荀岸冰冷无情,毫不手软的那一剑。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前世,太傅府生变,荀岸背叛,构陷父亲与东宫太子意图谋反……
她不信荀岸会做出这样的事,她想找他要一个解释,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她顾家,为什么要陷害她的父亲!
可最终,顾晚卿没能得到荀岸的解释和道歉。
那日,风雪喧嚣,乌云团簇,她死在了倾心以待的郎君剑下。
没能等到卫琛凯旋,连卫琛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光影变幻,天旋地转。
顾晚卿只觉胸口钝痛,似钝刀割肉,疼意绵绵不断,痛入骨髓。
残酷的记忆,令她伤心欲绝,哭得声嘶力竭,直至从那望不见尽头的梦境里哭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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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噗通噗通——
胸腔内激荡的跳动,如空谷回音,又快又乱。
顾晚卿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胸口,睁开眼后,那钻心刺骨的疼意才随着她意识清醒逐渐淡去。
许久,她才分清楚梦境和现实。
也终于听见了床畔,霜月喜极而泣的声音:“小姐,呜呜——您终于醒了,小姐……”
“您等着,奴婢这就去叫姑爷,这就去!”
霜月哭着嚷着,跌跌撞撞往门外跑去。
顾晚卿欲叫住她,却已来不及。
她静静环顾了四周,那扇画屏不是她房中的,跟前也没有见到梦中那只橘猫的身影。
所以……
那些记忆,都是……前世发生过的事。
荀岸……她前世的仇人。
临死前曾发誓,死也不会放过的仇人。
可她今生却忘记了他的所作所为,忘记了那段仇恨。
……多可笑啊。
顾晚卿闭眼,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悄然滑落。
她慢慢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的疼意没有消减半分。
安放在两侧的手,指甲不觉间陷进了掌心,掐出深深的痕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