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簪子……”顾晚卿将视线聚到男人俊雅的面容上。
恰好沈复生也正端详她, 似是觉察了异样:“这簪子可是有问题?”
喝茶的顾晚相也不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探头去看顾晚卿手里的珍珠簪子。
那簪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又是女儿家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 还被沈复生珍藏在盒子里精心保存。
顾晚相难免想到些什么:“莫非这簪子是哪位姑娘留给沈学正的?”
“若当真如此,那可太贵重太意义非凡了,小妹你可不能要。”
没等顾晚卿反应,荀岸淡笑了一声:“顾兄多虑了。”
“这簪子乃是数年前一小姑娘所赠……”
他刚想说, 不足为重。
若是顾晚卿喜欢, 尽管拿去。
却蓦地被少女截了话, “沈学正可是在乌山镇遇到那小姑娘的?约莫……八年前。”
荀岸笑意微僵,喉间似卡了什么东西, 难以出声。
只他看向顾晚卿的眼神, 从迷茫狐疑,片刻化为了然,诧异, 惊喜。
“莫非八年前在乌山镇赠在下发簪的人是……”荀岸结舌,亦不敢信此番缘分。
他前世与顾晚卿相遇,乃是考取功名,入了国子监以后的事。
今生却……
或许这就是宿命, 是上天眷顾,所以才会让他今生,早在八年前便遇见了顾晚卿。
荀岸正暗叹他与顾晚卿是天定良缘时,一直没搞清楚状况的顾晚相凑上前来。
“是什么?这发簪到底怎么了?”
他的介入令顾晚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目光不可思议地打量了沈复生几眼,顾晚卿暗暗咽了口唾沫, 对男人的态度俨然柔和了许多:“没想到, 沈学正于我的恩情竟是不浅。”
当年若不是沈复生出手相帮, 让她躲藏在他家中,只怕她现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苟且过活。
那可恨的人贩子,还不知道会将她拐了卖去什么地方。
如何能像现在这般,安然在爹娘膝下长大,又得卫琛如此良配。
所以沈复生也算是对她有重恩。
当初年纪小,身上也只有卫琛送她的珍珠簪子最为值钱,便赠予了他。
如今重逢,顾晚卿坠马又被他救下,恩情复恩情,她欠他的倒是越来越多了。
思及此,顾晚卿将珍珠发簪递了回去:“幼时承蒙沈学正出手相帮,此恩难报,日后沈学正若有需要,晚卿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荀岸愣怔了片刻,并未接那簪子:“既是如此,那此物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顾姑娘且收着吧。”
话落,他静默了片刻,又有些忍俊不禁。
“顾姑娘就不怕沈某挟恩图报,逼迫姑娘,做些姑娘不愿做之事?”
无论今生如何改变,顾晚卿骨子里知恩图报那股意念却一如既往。
正如前世她在国子监落水,他救下她。
因此生出一段姻缘。
若她并非知恩图报之人,他们之间或许不会有后来。
还好,她心性未变。
“不会的。”顾晚卿淡声一笑,比之前柔和些的语调,拉回了荀岸的神思。
他心下龌龊,全止于看向少女那一眼里。
少女美目盈盈,唇色嫣然,勾着嘴角,看他的眼神是信任良善的。
嗓音也柔浅好听:“晚卿以为,沈学正不是那样的人。”
她字里行间的信任,令荀岸心下一梗。
绵密钝痛漫开,他艰难地滚了滚喉,口中泛起一丝苦涩。
他当然是那样的人。
又岂止挟恩图报……
他甚至为了苟活下来与她再续前缘,连救命恩人都可以手刃。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荀岸……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多想让她以身相许,报此恩情啊。
可少女那般信任地看着他,他竟是……有些舍不得强迫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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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俩到底在说什么?”
“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顾晚相的打岔,悄无声息地打破了氛围诡异的僵局。
荀岸收回视线,垂掩的眸光慌乱且狼狈。
他忽然有些害怕,被顾晚卿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更怕她知道上辈子那些腌臜事。
所以荀岸打消了留他兄妹二人久坐的念头,低喃了一句“乏了”。
便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这一句顾晚相倒是听懂了,忙不迭拉着顾晚卿告辞。
还说改日再来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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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沈复生的院子,顾晚相扯了扯顾晚卿的衣袖。
“婠婠,你方才同沈学正究竟说了些什么?”
“你无需知道。”顾晚卿拂开他的手,自行上马车去。
顾晚相紧随其后,“我这不是得跟阿锦汇报你的近况么,今日陪你来见沈学正,自然是要在信里告知他的。”
卫琛离京出征,走之前将顾晚卿托付给顾晚相照顾。
除此之外,还给了他几只信鸽,方便他二人飞鸽传书。
虽然顾晚相也不明白,卫琛干嘛非得知道顾晚卿的近况。
但他向来为卫琛马首是瞻,他说的话,他自然是要听的。
不过此前顾晚卿并不知晓此事,今日咋一听,她愣了愣。
心下一动,转头去看顾晚相时,神态和缓温柔了些,倒是有了几分为人亲妹的自觉:“二哥……”
顾晚相:“……”
他鲜少听见顾晚卿这般称呼,还是用如此娇滴滴的调子。
莫名掉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说,心里还打起了鼓,“干、干嘛?你有事就、就直说……可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顾晚卿还是笑,亲昵地挽住了顾晚相的胳膊:“二哥哪里话。”
“小妹只是想同二哥要几只信鸽罢了。”
自卫琛离京后,顾晚卿与他便没有联系。
起初顾晚卿以为卫琛定是忙于平乱的大事,无暇顾及他们之间的儿女私情。
如今却听顾晚相说他一直在通过他知晓她在京中的近况。
顾晚卿便知,卫琛心中始终留有她的方寸之地。
哪怕他人在西域,却也是牵挂着她的。
恐怕是不想害她与他一样相思入骨,所以才没有同她书信往来。
又或许,他是怕得了她的回信,见了她的字迹,便禁不住想做个逃兵。
“你想与阿锦飞鸽传书啊?”顾晚相一眼洞穿了顾晚卿的小心思。
干笑了两声:“别想了,他不会回信的。”
“留下飞鸽给我,不过是让我单向同他汇报京中之事。”
“这么久了,他一封回信都没给我。”
“老实说,我都不知道那些信他到底收没收到。”
顾晚相嘟囔着,虽然心中愤愤,但他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好。
比如顾晚卿今日拜谢了沈复生。
以及珍珠发簪一事,他都得如实写进信里才是。
听顾晚相说完,顾晚卿眼神黯淡了些。
她心想,卫琛当真狠心,竟是连一封信也不给她写。
可知她心中有多担心他的安危。
每月也只能拐弯抹角从父亲处打听西域战况,探听他是否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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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的马车驶离荀岸居所那条深巷不久,便有一人敲开了荀岸的院门。
将一沓书信双手奉给他。
那人东西送到,也没说一个字。
得了荀岸首肯,便又悄然离开了。
余下青衫雅然的男子,将那些书信带回屋中,去到后院。
取了个火盆来,看一封书信,便烧掉一封。
他右手不便,只左手可用,行动间显得慢条斯理,矜贵不凡。
雀跃信上的字迹,都是顾晚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