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琛打马至临州城门时,远远便瞥见了那抹淡紫的倩影。
虽然顾晚卿穿的是苏笑的衣服,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眼见那丫头冲黑衣人扬了一把尘沙,彻底激怒了对方。
卫琛未敢迟疑,拔了佩剑,反手握着剑柄灌注内力,飞掷出去。
那长剑冷寒生辉,破空朝那名黑衣人飞去,及时挡下了对方挥落的长剑。
便是这瞬息之间,卫琛提气而起,踏马飞身,身轻如燕地掠过了摔坐在地上的少女。
饶是黑衣人的视线已经恢复,也来不及看清他的身影,被其一剑封喉。
身形一顿,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脖颈……
卫琛的动作太快,连顾晚卿都没来得及反应。
只依稀看见他接住了方才因替她挡剑被震飞的佩剑,反手握着剑柄,身形一闪,抵进了那黑衣人。
随后男人手中长剑闪过寒光,略随意地抹过了黑衣人的脖颈。
再后来,那黑衣人手里的剑便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捂着自己的脖颈,踉跄往后退了两步,轰然倒地,抽搐了片刻,便再没动静了。
顾晚卿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卫琛杀人。
他一袭白衣倾世,反手握在手中的佩剑被鲜血染出一道冶艳的红。
被男人负在身后时,那剑尖上凝着的欲坠不坠的血珠,也顺着薄薄剑刃蜿蜒游下。
顾晚卿被他剑刃上的血迹刺了眼,半晌才从后怕和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绷直的身子蓦地一软,差点直接躺倒在地上。
解决完一名黑衣人的卫琛尚且心有余悸。
没人知道他飞身下马之前,看见顾晚卿头上悬着一把锋利长剑,摇摇欲坠。他是什么心情。
那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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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复片刻,卫琛方才回身朝不远处软坐在地上的少女走去。
见她穿着苏笑的衣服,他便将她的策略猜到了七八分。
一想到顾晚卿不顾自己安危,只身引开那几名黑衣人,卫琛的心情就无比沉重。
他急步走到了顾晚卿跟前,倾身将她扶起,音色沉沉,含着担忧:“受伤了没有?”
顾晚卿借着男人的力道总算站了起来。
随后被那黑衣人的剑鞘击中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却没在卫琛眼前表露出来,只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卫琛拧眉,视线将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
眸光细致,连她被剑气削落一缕鬓发,他都注意到了。
为此,男人眼眸一暗,俊脸沉了沉。
但他没有明言,只取下腰间的匕首,递给了顾晚卿:“拿着防身,保护好自己。”
顾晚卿点头,余光瞥见卫琛白衣上沾染的点滴血渍,“你也小心。”
话落,她瞳孔蓦地一缩。
只因卫琛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黑衣人,似是想趁他不备,偷袭。
“小心……”女音急促,话没说完,立于她眼前的男人回身一剑。
裂帛之声与剑刃划破血肉的声音交错响起。
那个企图偷袭的黑衣人就那么定住了身形,随后被男人轻轻推开,倒在了地上。
顾晚卿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暗暗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剩下的两名的黑衣人见卫琛身手了得,便互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一起挥剑而上。
卫琛挽了个剑花,缴了其中一人的兵器,甩飞出去。
又游刃有余地避开了另一人刺来的长剑。
几个回合下来,连顾晚卿都看得出来,那两名黑衣人联起手来,也不是卫琛的对手。
所以她便也不再替他担心了,只是提了嗓音对男人道:“记得留个活口。”
顾晚卿话音刚落,又一阵马蹄声从城门外传来。
由远至近,最终停在了她身后不远处。
她回身看了一眼,竟是昭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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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名黑衣人最终不敌卫琛,败下阵,被重伤在地,动弹不得。
卫琛将手中长剑抵在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脖颈,居高临下地垂望着对方,薄唇微动,欲盘问。
怎知他还没开口,那黑衣人便服毒自尽了。
发黑的血迹沿其嘴角静静淌出。
其药效发作之快,根本无力回天。
卫琛见状,本欲提醒昭澜,别让另一名黑衣人服毒。
却也为时已晚。
两名黑衣人接连服毒自尽,宁死也不接受盘问。
这是死侍的做派。
卫琛拧眉,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至于离他们稍远的顾晚卿,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最后还是昭澜与她解释,说这些黑衣人定是那幕后之人暗中培养的死侍。
“这种死侍,牙后都藏着致命的毒药。”
“宁死也不会背叛他们的主子。”
昭澜的话令顾晚卿心下一震。
她断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真有死侍的存在。
还以为只是话本子上瞎写的。
毕竟哪有人会将自己的性命视如草芥,随意赴死?
就在顾晚卿震撼之余,城内寂静的长街忽然传来一阵躁动。
她下意识朝卫琛靠去,与他一起注视着蒙蒙夜色中渐渐显露出来的官兵。
为首的那人骑着一匹黑马,身穿深色常服,年近而立,长得倒是慈眉善目。
眼神噙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下官临州通判李安正,拜见钦差大人。”
“下官未能及时知晓大人行踪,接应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李安正下了马,十分有眼力见地朝着卫琛拱手一拜。
他虽暂代临州知府一职,但官阶始终只是正六品通判,见了刑部侍郎,自然是要拜的。
更何况,卫琛还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
此行乃是替陛下办差,任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卫琛沉吟片刻,方才上前与李安正客套了几句。
期间顾晚卿一直都在打量那位李大人,心下暗暗思量,他老人家倒是来得挺及时。
他们这边刚打完,是该收拾残局的时候了,他便带着官兵来了。
顾晚卿又想起不久前在客栈被她打发回去的那批将士。
巧的是,他们前脚离开,后脚便有黑衣人来客栈行刺。
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些黑衣人,是否与临州官府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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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顾晚卿思虑之间,卫琛与李安正已经寒暄完。
后者盛情邀约,让卫琛带着家属去他府上暂住。
卫琛自然是拒绝了,李安正只好按照他的意思,为他们安排临州城内的官驿。
不仅如此,李安正还派了一队官兵护送卫琛一行回四季客栈收拾行李。
扬言临州城内不太平,要亲自将他们送到官驿落脚,方能心安。
卫琛倒是没什么。
回客栈的途中,他与顾晚卿共乘一骑。
了解到,苏笑和霜月藏在某个巷子里。
回去时,他让昭澜带人去接她们了。
至于风寻,他以一人之力,拖住了十名黑衣蒙面人。
解决完他们,他才赶去寻找顾晚卿她们的踪迹。
没想到在半道上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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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这场闹剧,就此结束。
回到客栈后,那位客栈老板,跪在地上冲顾晚卿一行磕了许久的响头。
只求他们饶恕他之前的罪过。
苏笑的行踪,是他们报给官府的。
只因觉着她像极了城门口那告示上追捕的逃犯,想着检举以后,能拿到不菲的赏金。
所以才偷摸传了消息出去。
如今得知卫琛一行乃是帝京来的贵人,吓得脸都白了。
生怕他们追究责任。
但顾晚卿知道,卫琛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便出面恕了店家的罪过。
等霜月和昭澜、风寻,收拾好行囊。
他们一行五人,便迁居城南官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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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官驿时,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疲累了一宿,顾晚卿早就乏了。
卫琛见她打着哈欠,便温声让她先去休息。
顾晚卿随口应下,却在转身之际,不经意瞥见了男人后腰的血迹。
之前她便看见了那血迹,还以为是那些黑衣人的血。
可眼下那血迹似乎比之前深浓了些,连卫琛月白的外衫都被浸透染湿了。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沾染了别人的血迹那么简单。
于是顾晚卿驻足,柳眉微拧,面容顿时严峻起来。
卫琛见她刚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不禁有些狐疑:“怎么了?”
少女低垂的视线微抬,对上他那双透着疲惫的凤眼,凝声沉问:“你受伤了?”
卫琛俊容微僵,只一瞬便恢复如常,温声浅笑:“没有……”
他话音没落,顾晚卿一家自顾自走近。
当着身后苏笑、霜月还有风寻和昭澜的面,她的手探向男人后腰,想碰却又及时收住了手:“血都已经把你衣服浸透了,还说没有。”
她话落,昭澜适时出声:“是卑职的错。”
“回程途中遭遇埋伏,卑职愚笨险些丧命,多亏主子出手相救……”
顾晚卿这才知晓,原来卫琛他们回程途中也遇到了黑衣人。
昭澜还中了埋伏,害得卫琛替他受了一箭。
她虽不满昭澜害了卫琛受伤,但事已至此,怪罪他也无济于事。
于是顾晚卿没说什么,只让昭澜去找官驿的老板准备伤药和纱布。
她要亲自替卫琛处理伤口。
卫琛全程愣在一旁,见顾晚卿这般紧张自己,他心下欢喜若狂。
连眉眼间都染了笑意。
被顾晚卿撞破,她竖起了柳眉:“乐什么?受伤了很值得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