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你。”杨远意也笑笑,“现在吃不了,别浪费。”
方斐说“那好吧”,从里面选了一颗青梨。
水果清甜的汁水弥补了口渴,方斐好了些,连带着最初踏入病房感到的莫名冷意褪去,他和杨远意相处也变得自然。
但仍有隔膜,许多东西不可能因为一点示好就凭空消失。
吃着梨,从这角度方斐又情不自禁地看着杨远意后背那些绷带,咀嚼慢了些,他问:“所以那些烧伤很严重?都去ICU了。”
“啊,ICU主要是内脏出血,还有脑袋。”杨远意支撑自己的那只手抬起,勉强摸了摸,还是够不着后脑的纱布,“主要是当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记得我还没走到位置后面一声巨响……还好,脑袋被砸了一下没影响太多。”
方斐喉结动了动:“……喔。”
杨远意:“我可不想自己活成什么失忆的戏剧人生。”
他的语气太过夸张,方斐再次笑出声:“你以为失忆那么简单的么!”
“是啊,当时还在想可算要拍完了我得去做点有意义的事,还想见一个人……”说到这儿,杨远意不太敢看他,止住了。
方斐:“唔。”
杨远意也跟着:“嗯。”
方斐又开始有点坐立不安,正想着是继续在这儿还是找个理由先走——他甚至没计划过要在榕郡待几天就跑来了——杨远意解决了他的犹豫。
“阿斐,能不能再麻烦你一次?”杨远意可怜地看着他,“我想去……洗手间。”
他说得艰难,方斐更一下子耳朵通红。
对两人而言此时此刻这话不仅难以启齿,带着一点尴尬一点狎昵,让方斐和杨远意都手足无措。曾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没什么不能看,可光是想一想都心跳加快,好像这不是平常帮忙,而是要去沸腾的火山口冒险。
杨远意见他良久不动,脸色略略发白:“要不……那个,门口有……”
“你现在能走吗?”方斐打断他。
“嗯?能,但是很慢。”杨远意指了指旁边的吊瓶,“这个可以拿下来我自己举着,厕所就在病房里,不用出门——”
“那来吧。”方斐说,扔了那颗青梨的核。
掀开轻而薄的白色被子,他先被杨远意小腿的烧灼痕迹牢牢地拉住视线。
微红的,像火焰色的纹身,形状斑驳但面积不大所以并不难看。可是在杨远意身上就成了诅咒一样的后遗症,就算知道没多久会痊愈,仍令人心惊胆战。
后背又会是什么样?
方斐盯着那儿,耳畔那人又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似的,低头架住了一条手臂。
肢体接触,杨远意体温比他略高。
那股青草灰烬般的香水味终于闻不到,药膏与消毒苏打混合的气息无不昭示着身边的人现在脆弱至极。扶着他坐好都花了五分多钟,方斐背后发热,突然很邪恶地想:如果我现在放手,杨远意会不会重心不稳狠狠摔到病床下?
报复心只一闪而过,他拒绝了杨远意自己拿吊瓶,一只手提着。
另一只手却无处安放。
他该怎么把杨远意从床位扶起站好?
后背烧伤虽不严重但面积大,方斐站到他旁边,面朝同一方向伸出手,想尽量以不那么暧昧的姿势支撑杨远意,但手放哪儿都不合适会碰到伤口。
思来想去,剩下一个地方可能稍微好些。
当手掌隔着病号服贴上杨远意腰侧,男人明显绷紧了,不易察觉地咬紧了牙。
方斐耳朵红得能滴血。
一个不伦不类的拥抱竟能同时让两个人失去行动能力。
“吊瓶还是……我来吧。”杨远意说着,接过了。
于是这样他就可以把杨远意半抱半拖地扶起身,方斐懊恼地想怎么刚才没料到,就着这个分外难堪的姿势调整。
略蹲下身,四目以对时距离骤然拉得无比近。
杨远意面色苍白,因为消瘦,原本不太清晰的混血轮廓格外锋利,他的唇,高挺鼻梁,以及疲惫不堪地微微遮住眉毛的棕发……
灰蓝色瞳孔映出方斐的模样。
像被冰封的湖泊渐渐融化,由冬入夏,下一秒就会大雨倾盆。
他心跳漏了一拍,抱着杨远意的手差点环住对方。
就在这时,病房门“嘎吱”一声从外面推开,方斐浑身战栗,条件反射地后退站起身,拉平T恤下摆看向门口。
“哎,杨导你坐起来了?”汪宏裕惊讶完,笑呵呵地提着两个饭盒进入,“阿斐,听说你来了,给你带了这附近最好吃的台海风味便当……你们在干什么啊刚才?”
方斐面露尴尬:“杨导想去洗手间,我帮他……”
“去什么洗手间!”汪宏裕放下便当,拿出某个被杨远意嫌弃好几次的辅助器具,“杨导,医生说你不适合活动还是躺着比较好,这时候就不要挑三拣四了!将就一下,反正现在没有女生,我和阿斐都理解的,对吧?”
方斐:“……唔。”
杨远意郁卒地双手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