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然后姜换无法应对似的陷入安静。
“一直不想让你知道。”喻遐站在他面前,垂眼,他的手被姜换拉过去捂在掌心,这动作让他轻轻地酸了鼻尖,“我上出租车就觉得后悔,带你来干什么,这些都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也没有过来的必要。”
“可能有必要。”姜换掀起被子的一角,语气平静,却好像批评他没有照顾好自己一样地说,“三伏天,被子用这么不透气的啊?”
喻遐回过神时他反握住了姜换,嘴唇颤抖,半晌吐不出连贯字句。
一瞬间,姜换几乎觉得那句“走了”别有所指。
于是断定喻遐在掩饰。
姜换的手都被抓出红痕,喻遐感受他不挣扎也不抽离只由着自己越掐越紧,胃里的酸劲儿一过开始绞痛,他连腿也发软,控制不住地半跪下去。
姜换搂住他,两只手臂都十分有力地成了他的支撑,直到喻遐重新站起来。
“哭什么?”姜换笑了下。
他不说,喻遐都没有察觉到。
姜换可能不大会安慰人,虽然在笑,表情却流出几分苦意和不知所措,比平时的礼貌假笑还要滑稽。落进喻遐眼里像一根刺似的扎着他,先疼,随后掐着眼眶似的有湿润的液体越淌越多,悄无声息地顺着消瘦的侧脸和下颌滑进衣领。
“我也不知道。”喻遐捂着眼睛,他声音还正常,生理反应远比漫出来的悲伤剧烈,“可能最近太累了,今天不用上晚班就、就比较高兴……”
怎么可能因为高兴呢?
又不是三岁小孩不去幼儿园。
姜换看出了他无边无尽的难过,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正确率很高:失去亲人是终身伤口,一次也没有愈合时急需被抚慰。
他没有拆穿喻遐,边说“之前不见你爱哭”,边让他坐过去到自己身边来。
拉着胳膊的力度很轻,动作也宛如呵护一样小心翼翼的,唯恐稍有重量就会一把拽断他哪根骨头。可喻遐不仅没有被安慰到,生理的眼泪反而终于连上那根载着悲哀的神经,随即没来由地抽噎一声,径直泛滥。
喻遐嫌自己太不可理喻了,赶紧偏过头不让姜换看自己,一遍一遍地抹脸。
姜换强硬地扣住他不许他躲,用拇指帮他擦眼泪,很耐心地擦了好久,但喻遐憋了太久的委屈流不尽,反而被他擦得愈发汹涌。
他没有叹气也没有觉得烦,眼神依然专注,连食指一起用上抹小狗似的揉了半晌,还不见起效,想着好像没有遇到过比喻遐更爱哭的对手戏演员,至于别人,更没有发挥空间,顿时理论与实践经验一起失效。
姜换凑近他看了看,放软声音哄:“要怎么样才不哭啊?”
喻遐一开口,鼻腔堵塞,状似欲言又止。
不是嚎啕也没有哭哭啼啼的,就只流眼泪,眼角鼻尖的胭红颜色连成一片,看上去一塌糊涂,可喻遐只表情平和看向姜换,这些眼泪和他无关一般,他闻言擦了擦脸,手指和姜换的碰到一起时才察觉到在颤抖。
“我没……”
“再哭我要亲你了。”姜换完全没办法似的说。
这是他很久前从某部无聊爱情电影里看到的方法,有意调节气氛,姜换话音刚落就凑上前,鼻尖几乎碰到喻遐的,停在他一个呼吸的距离。
姜换五官淡,眉毛却浓密漆黑,英俊突然放大数倍靠拢,喻遐一时猝不及防,失重感使他猛地后仰拉开距离。
但这么一恐吓的效果却十分明显,喻遐立刻止住了眼泪。
姜换没有亲他,停在原距离,察觉到后得逞似的一扬唇角自诩成功,眼眸一垂,薄薄的眼角那颗尘埃像飞进了灯光阴影。
“骗你的。”他说。
感官都一起继续下坠,喻遐突然身体前倾,飞快地在姜换唇上吻了一下。
与其说出于喜爱或者感激,这个吻更像一种孱弱的单向示好。姜换放在身侧的手臂抬了抬,未能成形的拥抱还没来得及确认,喻遐已经撤开了。
他往旁边坐了好远,单衣下,胸口起伏的幅度缓缓平静。
“我妈妈,”喻遐终于收拾好心情了,“她不想照顾病人,所以走了。上星期回来收拾了衣服,以后估计我们都不会见面。”
姜换“啊”了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愧疚。
“你以为什么?”喻遐问,挤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假装已经完全恢复。
“没什么。”
“对不起啊,我最近很累,所以有时候不太能控制情绪。这段时间遇到的事太多了,突然放松下来就……”喻遐解释着,苍白地掩饰刚才只是失控,唯恐姜换觉得他神经兮兮,“从临水回来以后,好像一切都不顺利……今天你来学校,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喜欢你。
不是睡两次就算了,是想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种喜欢。
没说出口前,喻遐及时地住了嘴。
姜换一定不爱听。
因为见过姜换怎么对待谢文斯的失恋,知道姜换觉得感情都很费精力,别人的喜怒哀乐与他无关,而强行倾诉,只会让他觉得很烦躁。
空气寂寞得又开始燥热了,后半夜一丝风也没有,窗帘紧紧贴着蓝色玻璃。
姜换良久没等来喻遐的后文,偏过头问:“然后呢?”
“……”
见喻遐三缄其口,他也不很执着非要知道得透彻:“没关系,想哭就哭。”
“可是刚才,”喻遐又忐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躲?”
姜换问,躲什么啊。
“我亲你,不喜欢的话就躲开。”
姜换片刻后才说:“没有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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