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到处都是水泥墙壁的封闭空间里,开枪的危险性是最大的,跳弹会无差别的伤人,所以日本兵只向着敌人的背影扔去了手雷,然后各找地方隐蔽起来,等待爆炸。沈之恒一行人跑得连滚带爬,方才计划好的路线全乱了套,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这是逃到了哪条走廊里去。司徒威廉边跑边哼,米兰被他压得踉踉跄跄,但因为司徒威廉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铆足了力气,要将司徒威廉搀扶到底。好在她现在身体健康得过了分,力气是有的是。跑着跑着,她回了头,见后方硝烟滚滚,那种刺鼻的烟气呛得她又要咳嗽又要流泪,灵机一动,她腾出一只手,高举起来指向了电灯泡:“关灯呀!”
这个尚未完工的地下世界,再次混乱起来。
厉英良“啊?”了一声,没听明白,沈之恒也是一愣,随即会意,夺过厉英良的手枪,对着天花板上的电灯泡就开了火。两声枪响过后,整条走廊陷入黑暗。
她知道沈之恒的力量,所以接连不断的从通风道里向下派人。沈之恒要杀就请尽管杀吧,反正她人多,而他总有杀累了的时候。
后方的日本兵立刻停止了追击,沈之恒这一队人则是趁机又向前跑出了老远。几道走廊之外爆发出了一声巨响,震得这边地面一颤,水泥碎屑随之落了众人满头,黑暗也又浓重了一层,是旁边走廊里的暗淡灯光也熄灭了,也许是灯泡被震碎了,也许是电线受了损。
他们在设法往外逃,外面的日本士兵也在设法往里进,黑木梨花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沈之恒活着出去。他们无法突破那扇铁门的封锁,也没有找到地牢的图纸,所以多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了一处能走人的通风道。顺着通风道下去,他们知道自己可以来到铁门之后,然而铁门之后是个什么情形,他们也是一无所知。士兵无知,黑木梨花可不无知,横山公馆里没了横山,后续还有许多的麻烦等着她处理,她不能把时间都耗费在这荒郊野岭里。而这样说起来,横山的罪恶真是死亡也不能洗刷——要不是他把个后患无穷的吸血鬼关进了这里的地牢,她如今又何必费这个事?
沈之恒蹲了下去,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耳中的轰鸣声才消退了下去。然后睁开眼睛,他发现眼前的光线,也就比方才的月黑风高夜稍微明亮一点点,对于眼神差一点的人来讲,和伸手不见五指也差不多了。
而在他们后方的路口,已经有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露了面。
旁边响起了厉英良的声音:“你们……都还在吗?”
这声音沉闷杂沓,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然而正在火速的逼近。这回无须谁来提醒,李桂生甚至都顾不上了他的会长,撒腿就往前跑,然后第一个路口向右拐了弯。
沈之恒答道:“在。”
他加快了脚步,一是心里确实着急,二是躲避司徒威廉呼出的热气。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音。
厉英良又呼唤道:“桂生?”
然后他听见了司徒威廉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后脑勺响起来的:“疼死了。”
李桂生的手背方才在墙面上蹭掉了一块皮,这时就吸着凉气,忍痛答道:“我也在。会长您没事吧?”
李桂生领路,司徒威廉和米兰不知何时超过了他们,紧跟在了李桂生身后,司徒威廉东摇西晃,哼哼不止,而上方的电灯泡越来越稀疏,光线也越来越暗,李桂生加了小心,开始趟着地面,试探着前行。前方又出现了两扇敞开着的大铁门,李桂生来了点精神:“这条路我走过,我记得这个门。”
厉英良没有回答李桂生的问题,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向了司徒威廉身边的米兰。司徒威廉坐在地上,米兰躲在他身旁,她方才准确无误的指向了电灯,让他怀疑她并非瞎子。可她到底瞎不瞎,他是早就知道的呀!
而沈之恒不会死。
司徒威廉垂头丧气的,嘀咕着问道:“现在咱们附近有日本鬼子吗?”
厉英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杀人放火他敢,是因为那些被他杀的被他烧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都死了。
米兰答道:“我没听到。”
“杀人放火你都敢,现在不敢看我的脸?”
司徒威廉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只打火机,“啪”的一声摁出了一朵小火苗,借着这么如豆的一点灯光,他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目光扫过了周围这几个人,然后弯着腰挨挨蹭蹭的,挤向了李桂生身后。李桂生本是跪坐在地上,这时向前挪了挪,给他让出地方。沈之恒见状,问道:“威廉,你干什么?”
“你另一边好看一点。”
司徒威廉没理他,慢吞吞的挪到李桂生身后,他一手拿着打火机,另一条手臂环住了李桂生的脖子。在那跳跃的一点微光之下,他一歪头,张口咬上了李桂生的颈动脉。
沈之恒望着前方,焦糊的半边面孔对着他:“为什么?”
这一切都发生得毫无预兆,甚至李桂生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厉英良向前一扑,抓住了李桂生的手——然而抓住之后又不敢动了,因为李桂生保持着惊讶表情,一不反抗二不挣扎,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
然后他换了话题:“我到另一边走行不行?”
狭窄空间里响起了咕咚咕咚的吞咽声音,司徒威廉埋头在李桂生的耳旁,喉结在欢快的上下滚动。那平时深藏着的尖牙此刻深深刺入他的皮肉,在穿透血管之余也释放毒素,让李桂生在无痛苦的麻醉中任他宰割。失血过多的司徒威廉饿了,亟需饱餐一顿恢复精力,而李桂生比厉英良更年轻更强壮。司徒威廉很了解自己的优秀体质,一个李桂生,应该能让他撑到活着逃出这里。
厉英良扭头看他:“你怕我?”他哈哈笑了两声:“你还怕我?”
厉英良不敢上前,轻声说道:“司徒医生,你别……你给他留点儿……”忽然他放开李桂生转向沈之恒,一把抓住了沈之恒的手臂:“沈先生,你发句话,别要了桂生的命,求求你,实在不行我再给他一些,桂生跟着我不容易,刚才还是他给咱们带的路,他有功,求你别让他就这么死了……”
“没什么好的,我已经怕了你了。”
沈之恒起身上前一步:“威廉,给他留口活气。”
他苦笑一声:“我要是还有花样可耍就好了。”
司徒威廉半闭着眼睛,手上的打火机十分的稳,火苗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凝固,因为正在吮吸鲜血的他屏住了呼吸,而李桂生的神经和肌肉都麻痹了,也已经进入了窒息状态。沈之恒向他逼近了一步:“威廉!”
厉英良随着李桂生迈了步,走了没有多远,沈之恒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惊,随即就听沈之恒说道:“别怕,我只是怕你再耍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