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聊天(2 / 2)

虽然在名义上还只是个课长,但当着横山瑛的面,她开口就敢下令逮捕厉英良。横山瑛勃然变色:“我已经查明,他这些天是被沈之恒绑架了,所泄露出的文件,也都是沈之恒偷盗去的。”

厉英良从背后抽出一只牛皮纸袋:“这里是一份认罪书,上面写了你绑架我以及盗取建设委员会机密文件的过程,我都是如实写的,你只要在上面签个字就行。”

黑木梨花认为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再任由横山瑛胡作非为,横山瑛的本领根本不配领导这样一个重要的机关,让他继续胡闹下去,那是误国。至于那个厉英良是真叛徒还是真冤枉,倒是小事,厉英良是活着还是死了,也都是小事。和蔼可亲的黑木梨花其实不大把人当人,无论对方是她的日本同胞,还是她的中国奴才。调查厉英良的身份是件麻烦事情,所以依着她的意思,就不要调查了,直接把这家伙毙了就是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黑木梨花最近日益嚣张,恨不得公然把他排挤出去,横山瑛怀恨已久,今日卷土归来,自然是气势汹汹。而黑木梨花和他争权夺势这么久,本以为自己是站定了上风,很快就会将他取而代之,哪知道他心机深沉,居然在暗地里筹划活动,意图反击。

厉英良深深的弯下腰去,从椅子底下掏出了一只玻璃瓶,瓶中装着暗沉沉的深色液体,是浓稠的血浆。他没有拿着玻璃瓶诱惑沈之恒,而是将它通过栅栏,直接放进了门内,然后直起腰,以着悲哀的语气低声嘀咕:“求求你了。我需要火速洗清身上的冤屈,否则机关长不能够百分之百的信任我,我也就没有足够的权力来帮助你。”

横山瑛早就看厉英良是个人才,如今见他带着捷报赶来,越发认定自己眼光不错。这回他心中有了底气,带着厉英良直接回了横山公馆。

“我应该相信你吗?”

于是他在做好了安排之后,跑上地面钻进汽车,见横山瑛去了。

“你没有必要不相信我。因为除非我杀了你,否则你有一万种方法来报复我。而我杀不掉你。”

这个念头让他毛骨悚然,但他随即压下了自己的心悸——开弓没有回头箭,纵然他们真是别有意图,现在发现,也是晚了。

沈之恒下床走到了门前,从栅栏间伸出了一只手。厉英良将那牛皮纸袋递给了他:“谢谢你。”

“难道司徒威廉是和他串通好了?他们别有意图?”他忽然想。

沈之恒席地而坐,从牛皮纸袋中倒出了几张纸和一支钢笔。将纸上的文字扫了几眼,他拧开钢笔,在最后一页纸上签了名字。然后把纸笔装回牛皮纸袋里,他将它原样递了出去。

厉英良的心脏砰砰直跳,血流汹涌澎湃,甚至影响了他的听力和视力。沈之恒今天很听话,乖得诡异,也许下一秒就会突破铁门冲出来大开杀戒。可他开弓没有回头箭,纵有回头箭也不能真回头,因为他得东山再起,他需要冒这个险。

厉英良接过纸袋,转身离去。

但自己是被亲情困住了,同样是困兽,自己似乎比厉英良更高级些,纵然受困,也受得更有价值。

厉英良走后,司徒威廉也起了床。

然后他又想起了自己,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困兽?

他拥着毯子,半睁着眼睛发呆。沈之恒靠墙坐着,慢悠悠的喝了半瓶血浆,这是鲜血,甚至还带着一点温度,沈之恒不去想它的来历。抬头望向司徒威廉,他一举玻璃瓶:“留给你一半。”

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是日本士兵的大头皮鞋踏过水泥地面。厉英良忽然从门口跑过去,片刻之后他又掠了回来,沈之恒饶有兴味的看他来回奔波,感觉他像一只自由的困兽,没人困他,他自己困住了自己。天大地大,可他就只在这个地下的水泥世界里来回跑。

司徒威廉摇了摇头:“我不饿。”

司徒威廉无声的抿嘴一笑,嘴唇抿成了弧线,眼睛也眯成了弧线,鼻梁上聚起细纹,将面孔笑成了一张甜蜜的猫脸。沈之恒看着他,忍不住也笑了,一边笑一边转向前方。和好的感觉真是好,威廉早就认了他做大哥,他又何尝不是早就认了他做弟弟?怪不得他一直感觉威廉亲切可爱,原来他们就是一对亲生兄弟。

沈之恒笑了一下:“真是奇怪,你这纯种的吸血鬼,反倒不那么嗜血。”

沈之恒抬手指了指他的鼻尖:“最后信你一次。”

“这样才容易活下来呀,要不然早就绝种了。”

沈之恒扭过脸上下审视了司徒威廉,司徒威廉一摊双手:“真没了。”

沈之恒收回了玻璃瓶:“绝种了也好,省得一代传一代的害人。”

“没了。”

司徒威廉忽然想起了一件好事,跳下床跑到了沈之恒身边坐下:“你说,我和静雪能不能生出小孩子来?”

“你还有什么是没告诉我的?”

“当然能,要不然世上怎么会有你?”

“我早就认了,没告诉你而已。”

“要是真生得出,我就把第二个孩子过继给你。”

“你认我做你大哥了?我真不是你的奴仆了?”

“我不要。”

司徒威廉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你看你又提旧话。做大哥的,别这么小心眼儿好不好?”

“为什么?”

沈之恒一扬眉毛:“怕我生气,还骗了我三年?”

“一个米兰就够了,我没有养孩子的爱好。”

司徒威廉答道:“这牢里真不是好地方,我怕你生气。”

“那不是一回事,她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兴许她再过两年长大了,就离开你了。”

说着他回头望向司徒威廉,发现对方一脸怯相,正盯着自己。在床边坐下了,他问道:“怎么了?”

沈之恒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想让我养你一家子?”

松开领口纽扣,他扭了扭脖子晃了晃肩膀,说道:“这里倒是很凉快。”

“没有,我就是怕你孤单。”

沈之恒进门之后,先脱了外面的西装上衣,提着领子将它放到了床头,然后将领带也解了下来,搭在了西装上。

“你少跟我耍花招。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不求我,我也会管你。”

牢房方方正正,墙壁用水泥抹平,还带着潮意。墙面没有污迹,空气中也没有血腥气。房门是铁栅栏门,栅栏由粗壮钢筋焊成,房门对面便是床,床也是由青砖和水泥砌成的,冰凉坚硬,无论是拿来睡觉还是用来停尸,都很合适。

司徒威廉嘿嘿嘿的笑起来,抬手一指沈之恒手里的玻璃瓶:“给我留一口,多了不要,一口就行。”

沈之恒和司徒威廉进了同一间牢房。

沈之恒没有笑,满嘴是血,不便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