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听陆明潼语气生硬,从旁打圆场:“小陆秉性随了萼华,直来直往的。”
蒋从周眼热,却得面冷,丝毫不敢逾距。
见面起他便一眼看出,陆明潼性格孤傲,断然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况他在首都还有家,这次悄然进行的会面,不宜闹大。
蒋从周笑一笑说:“她从前就这样,不奇怪了。那小陆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陆明潼似笑非笑,眼观鼻鼻观心地去瞧蒋从周,“我以为,吴叔叔与蒋先生寒暄,聊及故人情况,不会不连带说清楚我的情况。”
蒋从周直觉陆明潼话里带刺,这份敌意不像是师出无名。
但是假若他提前知道自己身份,怎么可能神情如此淡定?他自己都无法做到这种程度的不动声色。
一旁的吴简安见陆明潼落入毂中,非常不忍。吴先生虽然是她的叔叔,可她自己不过一介助理,毫无话语权可言,否则,这顿饭她一定是会干预的。
但岔一岔话题,替陆明潼挡一挡火力总是力所能及的,便笑说:“听说蒋先生是有名的制片人,可不可以找您问两句八卦呀?”
“吴小姐也关注娱乐圈?”
“社畜下班之后也就这点消遣了。”
这让陆明潼如芒在背的一顿饭,足足三小时才结束。
席上开了好几瓶酒,他胃痛难忍,心情郁结之时,不如平常担得住酒力,散席之时已经醉了,强撑最后一点清明,拒绝了蒋从周叫司机开车送他回去的提议。
吴简安搀了陆明潼一臂,对蒋从周笑说:“蒋先生,我跟陆明潼也是难得一聚;他我领走,去下一摊了。”
蒋从周笑说:“那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
他上了车,目光仍然落在陆明潼身上,许久,才升起车窗,叫司机出发。
陆明潼上了吴简安的车,望一望车窗外的吴先生,三分礼貌笑意:“我们正在开发的游戏赶着参赛,后面都得加班加点赶工。晚辈确实不擅交际,往后,还是不跟吴先生出来献丑了。”
吴先生并不为他这还了人情就急急撇清的语气生气,笑说:“哪儿的话,我不过就是喜欢跟你们年轻人打交道罢了。回去好好创业去,倘有什么周转不开的地方,尽管跟我开口。”
吴简安跟着陆明潼上了后座。
车子启动,驶离这叫人作呕的应酬场,陆明潼瞬间卸下脸上的表情,只平淡对吴简安说:“谢谢。”
饭局间,蒋从周几番的交锋试探,都是吴简安帮忙打消的。
吴简安转头看他:“你是不是……都知道了?”她并不非常肯定,因为陆明潼让她看不太透。
陆明潼解了外套,领带也一把扯松了,仰靠在座椅后背上,并不应她。
“……就为了一个女人,陷到这步田地。”吴简安叹声气,“我叔叔,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你何必找上他。”
回城路途遥远,陆明潼靠着车窗小憩,却不知不觉让醉意裹挟着睡了过去。
—
沈渔手头存积的策划案,目前都圆满落地了。
唐舜尧马不停蹄地给她找了要去新西兰办婚礼的新客户。
拓展版图真操实干演练的第一单,唐舜尧很重视,亲自挂帅督战。
这天开会以后,沈渔正在工作位上构思方案,小武拎着个包裹过来找到她。
“陆明潼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地址忘改了,寄到咱们工作室来了,沈渔姐你帮忙转交给他?”
沈渔瞧一眼收件人,笑说:“行。”
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大概手办之类的,估计预订的时候填了工作室的地址,出货前忘更改了。
这个快递盒杵在办公桌的一角,让沈渔很有想法。
自那次在庄园偶遇陆明潼以后,她有好一阵没见过他了。
心猿意马地加了几小时的班,走之前,沈渔给李宽去了条消息,问他陆明潼在不在清水街。
李宽:“他今天没来呢!”
“有事出去了?”
“多半在家里吧?他社交生活多匮乏,沈渔姐你还能不知道么?”
沈渔笑了。
陆明潼住的地方离这儿并不远,沈渔决定开着车绕去看一看。
反正,名正言顺么。
到了小区楼下,才给陆明潼打电话,结果没人接。
去楼栋底下呼叫楼上,还是没人应答。
沈渔抱着快递盒,败兴而归。
开着车倒出去,掉头。
这时候对面一辆保时捷驶过来,堪堪停在小区门口。
后座一个女人下了车,绕去另一侧,打开门,从车里搀出来一人。
沈渔都要走了,不过是驾驶习惯,看一眼两侧后视镜确认路况。
赶巧,就看见被搀的那个人是陆明潼。
女的也眼熟,那不输模特的高挑身材,现实中很难碰上几回。
两人进了小区。
沈渔车停在原地,分分秒秒捱过了二十分钟,抱着那快递盒子下了车,摔上车门。
跟从小区居民进去,到楼层底下,再呼对讲机。
接通了,一道女声:“你好?”
沈渔:“我找陆明潼。”
“他喝醉准备睡了,请问你是?”
“他女朋友。”
楼上开门后的情景,证明沈渔脑补得狗血过头了。
事实上,陆明潼睡在卧室床上,而那个女人不过是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支烟。
她的醋意翻腾和怒气冲冲,碰上这么纯良的场面,有点儿尴尬。
女人自我介绍说叫吴简安,是陆明潼的朋友。
吴简安提眼打量沈渔,似笑非笑说:“陆明潼知道自己升格成了沈小姐的男朋友吗?”
“你认识我?”
“和沈小姐接洽婚礼事宜的人,是我安排下去的。”吴简安不吝词句,将前因后果都告诉给沈渔。
她拿上自己手包要走,最后说了今晚的事,“叫他这样一个人熬在那种尴尬的场合里,旁人都当他是个傻子,我一个外人看了都难受。作为普通朋友立场的一句劝说,希望沈小姐珍惜他的这份心。我谈过恋爱无数次,这样赤诚的男人不多见了。”
她开玩笑说:“沈小姐弃之敝履的话,我可就要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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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潼在一阵剜心裂骨的头痛里醒来,皱眉撑着手臂坐起身。
望见窗帘外的天色暗沉,卧室里,只亮着另一边床头柜上的小灯。
他反应了一会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见被里还卧了另外一个人。
他吓得心脏停了一下,等凑拢去看,发现那叫头发遮住的一张脸,是沈渔的。
他思考半晌,拼不出事情怎么发生的。
顿了顿,伸手碰一碰她的脸,看她睡得酣沉。
实在受不了自己一身酒气,先下床去洗澡了。
水声里,似裹挟了别的声音。
陆明潼一下关小了花洒,听见有人敲门。
沈渔在外面喊他:“陆明潼。”
“你醒了?”
“嗯——我有话跟你说。”
“……我在洗澡。”
“我等你洗完。”
陆明潼拉开浴帘,瞧见那毛玻璃外的人并没有走。
他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不由加快速度。
洗完,换上T恤和短裤,头发也来不及吹,直接打开了门。
沈渔就在门口站着,让满屋子的热气扑了一下,眼镜微微地起了一点雾气。
她应当是在他这里洗过澡了,且自作主张地换上了上一回穿过的那件T恤,细长而白皙的腿,赤脚踩在木地板上。
陆明潼看她一眼,克制着回收目光,扯一张毛巾擦头发,问她:“你怎么进来的?问物业要的钥匙?”
沈渔不答,把眼镜摘了下来,拿在手里。
走到他跟前,踮脚,双手直接攀上他的后颈,凑拢自己,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陆明潼双手还抓着毛巾,她身上的香气,让他有点儿两难,一股焦躁的心火腾起,酒未消尽的凌晨,尤其考验他的意志。
只眨了一下眼,困惑看她。
就听见沈渔垂下目光说:“我输了。”
“什么意思。”他紧跟着想到,什么时候说过了这句话,瞬间省过来了,挑眉看她,“哦?你碰见吴简安了……”
“我表白的时候不要提其他女人的名字!”
“……啊?”陆明潼愣一下,笑了,“你在表白?”
“是啊,我不是承认我输了。”
“你管这个叫表白?”
沈渔被他一句抢白得有点气急败坏了,干脆地伸手搂他的头低下来,直接去吻。
陆明潼拿起乔来,偏头躲开了,“……别动手动脚,让人误会。”
“陆明潼!”她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两手扳着他的脑袋,不让他躲,“我叫你跟我在一起!”
沉默一瞬。
陆明潼笑了,神色里三分倨傲,“我又不是不答应,不要用这种杀人全家的语气威胁我好不好?”
他看沈渔因害羞而恼怒,被他气得跳脚,准备丢手离开了。
立即双手去搂她,推后,抵她在门口的墙边,按着她薄薄的腰肢,低头去就她的身高,沉声问:“想好了?”
沈渔简直受不得他这样蛊惑人心的音色。
他身上带潮意的温度,和荡在鼻尖的呼吸,轻易让她心脏烧起来,又疼又鼓噪地叫她,不要闪躲了。
倘若是下地狱,跟陆明潼一起,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