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司月身上那件毛衣,过于宽松,领口总顺着肩部往下滑,她于是总会无意识地往上提一提。
他也总被她的这个动作打断注意力。
昨晚的事,复盘到这儿,梁司月仅剩下最后的疑问了,她吞吞吐吐地问:“我昨天晚上喝醉以后……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柳逾白瞥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梁司月脸“唰”地红了,“……我说了什么?如果有什么冒犯的,那一定不是我的真心话。”
“是吗?可人们怎么说醉后吐真言?”
“是酒后吐真言。”
“醉。
“醉了就没法说话了。”
“那你还问我?你都醉了,说没说自己不清楚?”
梁司月觉察到,有时候柳逾白还蛮幼稚的,某些时刻格外不好好说话,“如果说了什么冒犯的话,现在我就可以道歉;柳先生不告诉我,就等于直接放弃这个机会。”
柳逾白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神情告诉她,谁稀罕她的道歉。
“……”
如果,不是莫莉这时候来敲门,他们可能还能一句一句地聊下去。
梁司月觉得方才有一种微妙气氛,一种飘飘然的快乐,好像一口喝掉奶茶顶上的咸味芝士奶盖。而莫莉姐的出现将其打破,让她没法接着方才的节奏,那样又僭越,又相信自己的僭越不会被斥责地跟柳逾白聊天。
莫莉过来安排午餐的事。
梁司月才刚吃没多久,又因为柳逾白下午要视频会议,就说自己该回去了。
莫莉转头看一眼柳逾白,他坐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放在大腿上,一只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点按触摸屏。没什么表情,叫她判断不出来,该不该现在就送人回去。
她于是先问:“小月你什么时候能回崇城?”
梁司月说:“至少还要待一周。”
莫莉又看了柳逾白一眼,想了想,又笑说:“司机中午办事去了,要不你再待一会,下午再送你……”
“不用送的,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
莫莉飞快的,又说:“你昨天换下来的衣服,给你送去洗衣房了,下午才能拿到。”
下一瞬,房间的座机电话响了。
梁司月是最靠近电话的,犹豫了一下,接听,按了免提。
电话来头自报是客房部的:“您的衣服已经洗净烘干,需要现在给您送上来吗?”
梁司月看向莫莉。
莫莉别过头去,她职业生涯,少见如此惨烈的翻车,尴尬极了。
梁司月便让人现在就把衣服送上来,然后挂了电话。
她其实,有点后悔接这个电话。并不是想走,只是怕打搅。
这下,气氛却变成了她不走不行了。
莫莉也只好说,“那我去跟司机协调一下,让他先送你回去。”
她又看了柳逾白一样,他还是不发话,这事就成定局了。
没多久,梁司月的衣服被送上来了。她这回不再像上次那样小家子气,知道身上这身衣服,给她了就是给她了,不会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梁司月手里提着装衣服的袋子,同两人道谢再道别。
柳逾白还坐在原处,“嗯”了一声,仿佛沉心于工作。
而莫莉则说,送她去楼下坐车。
梁司月走到门口,向着客厅里又最后望一眼,只看见他静坐的侧脸。
她收回目光,弯腰去穿鞋。
人走之后,门关上,房间里安静下来。
柳逾白一瞬便将笔记本电脑往茶几上一放,拿了一支烟,又想起房间里有烟雾探测器,作罢。
在揣摩他的想法这方面,莫莉一贯的弹无虚发,这也是他给她年年加薪,怕她辞职也怕她转投别家的原因。
用得实在太顺心了,省下他不少言辞上的工夫。
因为有些事,他真不想说,有时候哪怕心里想的是A,说出口的却是B。
方才,只要他开口,梁司月一定就得留下。
可是,为什么呢?
叫他一时纠结的,不是得想个什么理由才能叫她留下,而是,他为什么得想这个理由?
为什么想留下他。
从前倒是无意识的,无意识吃了中饭留晚饭,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今天,这个“为什么”陡然地从脑袋里蹦出来,放冷-枪一样,让他简直吓了一跳。
因此,才故意没留她,不然好像遂了这“冷-枪”的意一样。
房间里安静极了,隐约还有一股洗发水的香味,浅淡的,潮湿的。
他望见窗外开始下雨。
灰败天色,人也跟着心神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