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池乔意外的是,这一回,梁司月没再矢口反驳她这个提议,而是若有所思。
池乔笑了笑,“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去过我家?”
梁司月第一次去拜访池乔的家。
池乔黏她黏到近乎形影不离,但意外的,从来不邀请她去家里玩。
今天,她才知道原因。
和传言中,池乔是被骄纵的白富美,家境优越的说法完全不同。
池乔的家,只在老城区一条普普通通的巷子里,家里经营一爿小水果摊。妈妈日常就看顾着小店,挣来的钱,抵一天的生活开支。爸爸是家政工,空调除尘、疏通地漏、清理油烟机……什么都做。
水果店的二楼,就是她的家,两室一厅的小格局,被前后建筑夹击得采光极差,大晴天里,屋里都是潮湿昏暗的。
池乔的房间里贴满了明星的海报,衣柜爆满,一扇门已经关不上了。她拿个板凳抵住,抱开了床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叫梁司月就坐在床上。
没一会儿,池妈妈送来一盘新鲜的芒果,放下没多久,又拿来饮料……进进出出的好多趟。
池乔提出抗议:“我要跟小月说话,你不要再进来了!”
池妈妈翻她一眼,“再跟我这样说话试试!”转而看向梁司月,笑说,“小月你想吃什么,就朝楼下喊一声,我给你送上来。我先看摊子去了。”
梁司月笑着,“阿姨您先忙,不用管我们的。”
池妈妈走之后,池乔从盘子里抓起一片芒果送进嘴里,“从初中开始,我已经存下有一小笔钱了……但你知道现在房价多少吗?我接这样一单一单的工作,永远不要想给我爸妈买一套房。”
梁司月静静听着。
“所以,如果这次机会合适,我一定会签约的。”池乔坐在床沿上,看着窗户。这东向的窗户望出去,是对面楼近在咫尺的防盗网,一半拿瓦楞纸糊住阻挡视线,一半晾晒着小孩儿的衣服。
这让梁司月想到自己小时候住在外婆家的那间卧室。
大的、采光好的房间都给二舅夫妻和表哥表姐了,她跟外婆住最小的那间。
不朝阳,只有非常小的一扇气窗,锁死了推不开。
她曾经在墙壁上贴了张蓝天白云的海报,当做窗外的风景。
池乔惊讶,“我一直以为你虽然不是什么白富美,但家境终归会比我好一点。”
梁司月摇摇头,笑了,“我们两个,是不是互相在对方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你早说你也是贫民窟少女啊,你不知道我今天带你来,路上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
“那我下回请你去我家,就扯平了。”
两个人一时笑作一团。
梁司月望向窗户,缓慢地说:“小时候一下雨,我就感觉自己像是住在水底。”
四面倾覆的潮湿,久了有一种溺水的感觉。
池乔点头,她太懂这种感觉了,“所以,如果有一根稻草递过来,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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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月知道这个抉择可能会影响她一生的走向,来龙去脉都捋顺了,才最终下决定。
去拜访了此前邀约过她的那家公司,合同条款一条一条抠着字眼弄清楚,再花时间给自己拟定了一个短中长期的职业规划。
准备得差不多了,去找梁国志聊。
她还没成年,签订合同需要监护人代理。
梁国志一开始并不同意女儿的决定。
他给柳文藻当司机,听过多少娱乐圈的八卦。且不说进圈了能不能红,即便红了,也意味着是以牺牲一生的平静为代价。
他不希望女儿做出这样的牺牲,最好,她念完书,读完大学,找个工作,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梁司月却很坚定,一点一点分析给父亲听。
她的学习成绩从来只在中游徘徊,不是没努力,相反她很努力地追赶过了,但怎么也追不上班里的那些同学,他们轻轻松松就能考一个叫她望尘莫及的分数。
或许,读书也是有天赋这回事的,她的天赋注定不在于此。所以很遗憾,她可能圆不了父亲的名校梦。
再者……她实在不想做“等我大学毕业以后”、“等我工作以后”这样的许诺,她现在所耽误的每一天,都是外婆正在煎熬的每一天。
和外婆这一生所吃过的苦比起来,她这个决定算得上是什么牺牲呢?
最后,跟着池乔长了这么久的见识,她不怯于承认,她实则不排斥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或者,称之为虚荣也罢。
如果外表是她的资本,运用这项资本,为家人换取更好的生活,在她看来是合情合理的选择。
多次相谈之后,梁国志最终被女儿说服了。
但他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守住底线。
你明白我说的底线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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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逾白这天经过了柳家,过来看郑妈,给她带一盒西饼。
很是巧,进院子碰见久未见的梁司月,来给候命的梁国志送落在家里的钥匙。
柳逾白开车与梁司月错身,后者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见是他,愣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是要打招呼,但没喊出声。
柳逾白去了厨房,没等他开口,郑妈似已按捺不住地爆出来一个大新闻:“小月签了个公司,准备出道了。潘算是圈内前辈,你爸又是大导,老梁前两天把小月带过来打了声招呼。”
“过来求人提携?”
“真要潘提携,那这对父女这辈子不就得被人死死攥手里了?再说了,小月这个家庭背景,能有什么提携的价值?就单纯打个招呼而已。”郑妈觉得好笑,“这不是舍近求远么?要进圈,找逾白你不最合适?你手指缝里漏点儿,都够她吃饱了。”
柳逾白笑了,“您当我这是废品站?”
晚上还有个应酬,柳逾白不在柳家吃饭。
取了车,开出大门,没行驶几步,看见了正沿着路边边往前走的梁司月。
她穿一件白色的薄毛衣,水洗蓝色的九分牛仔裤,脚上是过踝的短靴。
她好像在放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故意去踩住地上的落叶,跟个小孩一样。
柳逾白手臂搭着方向盘,原想转弯的,不知道为什么鸣了喇叭。
梁司月一惊,转过头来。
柳逾白索性落下车窗,探出头,“过来,问你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