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常在是后来才知道昨日安乐公主好像又闹出了什么事, 还连累的一众宫妃一起被罚。
雪妃也听宫女说了,可她是个傻的,只觉得稀奇, 又问要罚什么,全然不觉得和自己有关, 还遗憾地说:“啊, 那小公主被罚了, 这下她又有一阵子不能来找我玩了。”
梅常在眼前一黑,都什么时候了,这傻子还惦记着玩,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夜里, 她昏昏沉沉的睡了,忽地梦起少年事,其实她不是从小在教司坊的。
小时候, 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但在萧叡登基那年, 他的父亲、哥哥因支持逆王而倒台, 全家被抄,十四岁以上的男丁都被斩首, 十四岁以下被流放,女眷全部充进教司坊。
教司坊里太苦了, 二姐连冬天都没熬过,有日她早上起来, 便发现二姐咬舌自尽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胡乱活到现在,但听姐姐们说,这里的女人多活不过三十岁, 她倒不怕死得早,只是茫然,她这辈子在活什么呢?想来想去,只剩下一把仇恨,她恨站错队的父亲和兄长,恨抛下她的姐姐,也恨下命抄她家满门的皇上。
直到三年前,有个人来教司坊找她。
两人相认。
对方竟然是她被流放的四哥,也是她唯一还在世的兄长,四哥告诉她,王爷并没有放弃他们,还救了他,收他入麾下,正在招兵买马,试图东山再起。
四哥说:“贼王上位不正,当以诛之。”
再之后,她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直到去年,她得了信,让她入宫,探听消息。进宫后,她才知道自己长得好像跟已故的皇后很像,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得到什么接近皇上的机会。
她怎么派不上用场呢?
这样下去会被当作弃子的。
说来也奇怪,她们这么好几个年轻貌美、且长得跟皇后更相似的美人皇上不要,偏偏要那个老女人。
实在太古怪了。
其实她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皇上待那个女人就是不同寻常的。忽然之间,似有什么从脑袋中掠过,她想起一些事,都是小公主来找雪妃玩的时候发生的。
她记得有一回,小公主离开时,雪妃问她要不要留下吃饭,做羊肉串吃,亲手做,小公主没吃,却说:“我要回去和我娘吃饭。”
说罢,又改口:“我说错了,我要回去和我父皇吃饭。”
小公主每次来玩,还要显摆自己的裙子,明明针脚不甚精细,只是平常,远远不如司服局宫女的手艺。
雪妃不懂中原技艺,看什么都新奇漂亮,很捧她场,傻呵呵地问:“谁给你做的?你父皇吗?他待你真好,我父亲都不送我裙子,幸好我大兄会送我。”
小公主便笑嘻嘻地说:“不告诉你。”
如果只是个服侍得好的宫女做的衣裳,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该不会……蘅芜宫里现今住进去的那个女人,就是小公主的亲娘吧?梅常在心尖一跳,她坐起身来,坐得太急,脑袋都觉得有些眩晕。
这个猜测也太荒谬了。
皇后已经死了啊。
可她听过一些小道消息,说皇陵的皇后冢里埋的只是皇后的衣冠,其实没有她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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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叡只与怀袖求了,他求是他的事,袖袖答不答应,是袖袖的事。
他们之前约好的,是今日之后,怀袖可以带着复哥儿离开,若是错过了这次,拖到河上结了冰,山路也不好走,她就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走了。
萧叡下了命令,让人不要拦着秦月,她想走尽可以走。
出宫的令牌全都给她备好了。
先前他一想到这件事,就愁得整晚睡不着觉,得靠安眠汤才能睡着。
昨日晚上却能自然地睡着了,虽然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疼,但反而是难得的一个好觉。不管袖袖是走还是留,起码他的态度摆出来了,没有更多他能做的了。
他会等在这里。
她若是留下做皇后,那他守护她一辈子,若她要走,他就守护这天下一辈子,让她得以太平度日。
萧叡去上早朝,没问蘅芜宫的动静。
今天早朝亦有些不同,兰相不在,大家大概知道昨天兰相找了皇上一趟,进宫时还戴着官帽,出来时却已经摘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兰相如今闭门谢客,皇上这边绝口不提。
早朝结束,萧叡径直去了御书房,批折子。
下午。
萧叡突地眼皮一跳。
大抵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张磐上前道:“秦姑娘带着小公子自东侧门乘马车走了。”
萧叡怔怔半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手腕无力垂下,朱笔在奏折上画了好大一块红污,不及他昨日的血那么鲜艳,他手臂上的伤在痛,但都及不上他现在心口要被撕裂开般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