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宁宁, 她离开的时候,宁宁还是襁褓里的小婴儿,转眼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她一见宁宁便觉得眼眶发热,想要落下泪来。
她点了点头:“是。”
宁宁见到她, 心下亦因奇怪的熟悉感而迷茫了一下, 甚至一时之间, 都忘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是在民间,她现在不能让人知道她是公主, 这个女人也不必在她面前跪拜, 那按理来说,她应该称这个人为长辈,但她这辈子除了过年祭祖, 平时见了父皇都极少跪拜,她也不想用尊词。
宁宁便如个小大人般地说:“我与你的儿子复哥儿投缘, 得知他身患重病, 我想为他寻医问药。我家在京城,京城名医云集, 你若为你着想,便让人带他去京城治病如何?”
秦月见她举止说话都有条有理, 拿捏着小公主的架势,既可爱, 又心酸。明明她的女儿就在面前, 她却不得相认,还当她是庶人一般。
雪翠侍立一旁,她倒是知晓这是怀袖姑姑。
她已经五年没见过怀袖姑姑了, 一向沉稳从容的她,竟然有几分焦躁起来。
但看面容外貌,是看不出这是姑姑,可看举手投足之间,她就能确定了。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她立志要做一个像是姑姑一样的女官,别说那些规矩书本,就算是走路、吃饭的许多小动作,她也有仔细地观摩学习过。
宁宁怎么可以对她娘亲那么不敬呢?
但宁宁现下不知道这是她的娘亲,雪翠作为知情的旁观者,反而比这对亲母女更加着急。
她主动说:“夫人,请在这边坐下说话吧。”
秦月从善如流地入座,复哥儿十分自然地要娘亲抱抱,坐在娘亲的怀里。
宁宁看了,莫名地又心生羡慕,觉得他们母子好生亲密,她别扭地说:“我见你对复哥儿的照顾也很悉心,不是那等不爱惜子女的母亲,为什么不顾他的身体呢?她跟我去京城一定能治好的。”
宁宁真是一派天真,大抵她自有记忆起萧叡就宠溺着她,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吧。
姐姐盛气凌人,复哥儿一直不敢反驳他,现在娘在身边了,他才有足够底气,说:“我不想离开我娘的身边。”
宁宁较上了劲儿:“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呢?大不了把你娘一起带去!”
这对姐弟怎么一会儿好,一会儿吵。
秦月道:“你莫要着急,且听我说好不好?”
宁宁撅起小嘴,一副很不满的样子:“你要说什么?”
秦月柔声细语、不紧不慢地说:“谢谢你为复哥儿担心,他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自他出生起,我已经带他看了很多医生,也不是没去过京城,如今已找到了可以医治到他的大夫,正在治疗,所以不必特地再去别处寻别的大夫。”
宁宁闻言,脸色稍霁,不自觉地略带傲慢地点了点头,这才像话,但仍有些担心:“你找到的大夫可以治好复哥儿吗?”
半是因为实在与复哥儿投缘,半是她出于作为公主的骄傲,一个小孩子而已,她都救不了吗?宁宁摘下自己的南珠金项圈,走过去,给复哥儿戴上,道:“若是有什么意外,便到京城来,找弘郡王府,给他们看这个,递张帖子,我就会派人来帮你们了。”
这样价值连城的南珠首饰,她说给就给了,一点都不心疼,其他姑娘见了无不替她心口滴血。
女人对她微微一笑:“谢谢你了。”
宁宁觉得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如春日湖水一般,和煦温柔,让人很是舒服。
她在宫中没有格外依赖的长辈,她打小是母亲亲自母乳哺育,等闲用不着奶妈。
宁宁问过几个手帕交,别人家似乎都是奶妈喂孩子,但她基本是她娘亲自个儿喂到七八月大,然后娘亲过世,她长得好,之后断了奶,奶妈都被父皇打发了。
以前她有过一位教养嬷嬷,在她身边稍得信重,便妄自尊大,这边在她面前装得很善解人意,转头就阳奉阴违借她的名声狐假虎威,欺凌宫人,中饱私囊,宁宁气极,找父皇告了一状。
父皇却说:“下人而已,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宁宁就把她的钱都剥光了,打了五十大板,赶出宫去。
自此之后,宫人在她面前都会倍加小心,唯恐惹恼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