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 陛下应当要起身上早朝了。
张磐在尚宫小院的侧房眯了一会儿,该起来了,他掏出鼻烟壶, 吸了一口气, 呛鼻的气味直冲脑门,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是总管大太监, 原有更多要他伺候的, 但陛下若是歇在怀袖姑姑这, 他便轻省许多,陛下会只要怀袖服侍。
陛下与尚宫亲近时屏退必要屏退左右,不许他们靠近。
陛下待尚宫怀袖,便像是一件最爱惜的玩件儿, 私底下的怀袖姑姑,他是连瞧都不乐意被人瞧见。包括他们这些下人。
整座皇宫还在睡梦之中。
张磐已着人备好了香汤了,待会儿怀袖姑姑会伺候陛下一道洗澡, 可能会拖上两刻, 男子早晨精力旺盛,陛下就时常会突然来性致, 拉着尚宫玩闹。
但他也只见过陛下与尚宫这样胡闹。
果不其然,陛下在浴房里耽搁了一会儿,才神清气爽、衣冠楚楚地出来,一袭龙袍穿得妥帖整齐,怀袖衣衫不整,一把湿漉漉的青丝拢到一侧,垂于胸前,眼角眉梢,媚意绵绵。
他只不小心看了一眼, 便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两人要好的紧,近来越发如胶似漆,陛下的心情因为大好,私下也常有笑意。
怀袖温言柔声道:“陛下若不急,不如在我这用了早膳再走吧?”
最近天天都是好日子,萧叡被甜的不成,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必定不单纯,萧叡半信半疑,好笑地问:“你若亲自给朕做饭,朕便留下吃。”
怀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陛下不嫌弃粗茶淡饭,奴婢给您做。”
萧叡哪会嫌弃,就又多留了一会儿。
怀袖这里没什么山珍海味,她用食简单,一碗米油厚厚的白粥,配上三两个小菜,今天做了个酱炒鸡蛋,再切了一碟腌萝卜片,炒了个芋头干,肉沫炒咸菜,还有澄心流油的咸鸭蛋,灶上的蒸一笼白胖宣软的圆馒头,粥也熬好了。
一桌子摆上来,萧叡笑了:“还真是粗茶淡饭。”
萧叡对张磐说:“这里不用你伺候,退下吧。”
张磐从善如流地退下,不止是他,其他保护陛下的暗卫也退远了。以前只有两人亲热的时候,陛下会挥退众人,自秋狝以来,时常连独处时,也不许别人在。
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萧叡一手拿馒头,一手拿筷子夹小菜,道:“民间市井里的那些夫妻大抵就像是我们现在这样吧?”
怀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弯了弯眼睛,笑了一声。
萧叡不解:“你笑什么?”
怀袖说:“寻常人家哪有吃的这样好,一月能吃一次肉便算很好了,也没这样好的白面米粥喝,通常就是粗米汤配个野菜。”
萧叡就没真在市井吃过饭,但他大概懂得,心想,怀袖总想着出宫,现在怕是知道好了,出宫了哪来的锦衣玉食?怕不得天天糠咽菜?
就算以前的小怀袖是只灰扑扑的小麻雀,如今也已被他养成骄矜名贵的金丝雀了。
萧叡打量她:“那可不得了啊,你那小土窝里,天天吃野菜,竟然养出这样一个小美人来。”
怀袖也不谦虚:“打小我与我姐姐在我们那十里八乡,便有乡亲说我俩好看,若遇上庙会或是成亲,还要花钱请我们去扮小仙童呢。”
萧叡回想着刚进宫时的怀袖,虽然瘦瘦小小、头发细疏,但却是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小美人坯子,像只小雀儿一样,好生可爱,他一见便总忍不住去看,觉得整个坤宁宫的宫女里,怀袖也是第一等的美貌。
若他们有了女儿,希望能长得像怀袖,那才最可爱。
萧叡没用粥,怕到时候早朝憋尿,一气儿吃了四个馒头,垫饱肚子,便精神奕奕地上朝去了,怀袖还送他到门口。
萧叡怜爱地握了握她的手:“太早了,回去再睡会儿吧。”
近来怀袖待他太好,他喜欢怀袖这样,倒不是媚悦流俗地求宠,便当他是世间的普通丈夫一样待他,仅在此处,他是萧叡,不是皇帝,可得须臾的喘息。
这样就很好,如这一辈子像这样过去也不错,他也不想把怀袖放进后宫之中,放进去的话,大概就没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了。
怀袖回去睡了个回笼觉,没睡多久,起身去尚宫局,继续办千秋宴之事。
千秋宴的席位最后一遍敲定,呈上来给她最终过目,怀袖看了一眼,四妃九嫔以尊卑上下依序而坐,皆在圣座左右。
若有皇后,则要安排在陛下身旁。
苗氏见着她:“你怎了?看你有些累,夜里没睡好吗?”
笑道:“对怀袖姑姑来说,这不是小场面吗?竟然紧张了?”
怀袖半遮半掩,按了按心口,道:“还有活未做完,我便带回去夜里挑灯做,方才没睡好。这可是太皇太后正八十岁圣寿,我总怕出什么纰漏,必要万无一失,如有闪失,我得小命不保。”
苗氏说:“你何时出过闪失?”
怀袖道:“立春那次不就被你告了一状?”
苗氏啧了一声,道:“谁叫你迟到那么久?再来一次,我还告。不罚你,下面的小宫女通通学你,还怎么管?不过你那会儿跑哪去了?”
怀袖眨下眼睛,傻笑蒙混:“若我说我见着一只小猫,多看了一会儿,你信不信。”
苗氏也笑:“信。”
午后。
怀袖没回小院,只在尚宫局小眠了一刻钟,闭上眼,却睡不着。
她将整个千秋宴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和事都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这几日她已经计算过无数次,夜里都睡不好,一闭上眼,便开始想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