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叡捏着这两张纸,恶狠狠地盯住娟秀整齐的蝇头小楷,直想撕了,手指攥紧,把纸都捏皱了。
他运气平息,过了好一会儿才稳下来。
这信寄回来的这样快,她当时一收到就写好回信了吧?连犹豫都未犹豫,就不想来吗?皇帝的话她都敢不听,真是反了。
但他还是把这两张纸铺平,收藏起来,才回去继续看歌舞。
本就没甚心情,这下更扫兴。
避暑山庄的总管特意从扬州买回几个瘦马,姿容绝色,练了一整年,就等这一日叫陛下看两眼,赏一句,陛下若是要收用就更好了。
开宴时还好,不知发生了什么,陛下出去了一趟,再回来脸色就极其难看,杀意腾腾。
他多瞥了一眼,有个舞姬被吓得脚软,一个趔趄,舞阵瞬时乱了,纷纷瑟瑟发抖地下跪。
乐声也停了。
无趣。萧叡俯视着这些跪着的女人,觉得与怀袖像,又与怀袖完全不像,怀袖不会这样发抖,她胆子大的很。
阖宫上下所有女人的胆子加起来,都没有怀袖一个人狠。
一时寂静。
龙威之下,连贵妃、德妃亦不敢出声。
萧叡把怒意忍回去,重新装出温柔仁恕的模样,安抚了几位爱妃,让舞姬退下,倒没责罚。
这一点让崔贵妃甚是满意,山庄总管准备了好些美人,有两个连她看了都觉得是倾城之色,陛下一个都没收用,定是嫌弃她们身份卑贱。
夜里放烟花。
萧叡携众妃在怡景阁高处看焰火灿烂。
星芒撒天,珠光落海,美不胜收,引得众女赞叹。
萧叡忽地想起八、九年前时,他和怀袖一起看烟花。那年父皇曾带他一道来避暑山庄,怀袖则是随侍皇后跟来的。
晚上烟花会,大家都去高处的阁楼看烟花。
他把怀袖偷偷叫出来私会。
月上柳梢,人约湖畔。
怀袖不愿意,但还是来了,匆忙地问:“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萧叡拉她的手:“没、没什么事,我就想见见你。”
怀袖睁圆双眼,又急又气:“没什么事你把我叫出来,若被人发现怎办?”
他非拉着怀袖的袖子不放:“你且等等。”
只听“啪嚓”一声响。
烟花蹿上靛蓝的夜幕,霎时绽开,光落在粼粼的湖面上,被柔柔地漾开。
萧叡紧握着她的手,问她:“是不是很好看?只有我们俩在这看。”
怀袖不再说要走,望着他,眸中似映着星火,两人都脸颊绯红,牵着手。
他们那时都还年少,明明也亲近过了,却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手心紧张到冒汗,好怕被发现,心跳如擂鼓。
像是发生在昨天,那时怀袖也还是个小丫头,身材纤细,比他矮一个头,穿一身水蓝的宫女服,梳着简单的垂环髻,低下头,羽睫慢慢翕动时,像一下一下地挠他的心尖。
萧叡问:“我可以亲你吗?”
怀袖点点头。
她抬起头,微光漝漝的一双秋水明眸,只被望一眼,他的心底便化作一团柔情,红着脸轻声对他说:“你亲了,就放我回去。”
如今他倒是坐在了无人能及的高处看焰火,却没十五六岁时与怀袖在堤下偷看的美。
萧叡回去,铺开一张新纸,又写了一封信给怀袖:
裁得天孙锦一织,火树星桥银合花。
怀袖,你想看什么烟花?朕给你放,过来一道看。
写完封好,再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去。
皇宫。
辰时。
侧门处,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往外驶去。
怀袖坐在车中,亮过腰牌后被放行,外面先是安静,渐至闹市,吵闹起来。她撩起帘子往外看,街道两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车夫问:“尚宫大人,先去哪?”
怀袖道:“去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