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失笑,“这大高个儿,可不好寻摸合身的衣裳。我再去?别人家问问。”
卫湛换下衣衫,刚要拉开门递还给老翁,却?被宁雪滢堵在门口?。
“别失礼,给我。”
心细如她,拿过换下的新衣裳,平平整整地叠好,这才还给屋外的老翁。
卫湛微提唇角,有种在被妻子?料理家事的归宿感?。
瞥见他唇畔的淡笑,宁雪滢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故意不叠衣裳的。
“卫湛。”
“嗯,我在。”
男人语气柔和,像是在等待妻子?吩咐的温柔夫君。
如拳头砸在了棉絮上,宁雪滢冷着脸走到床边,背对他下了逐客令:“我要午休了,你去?......”
“我去?看?着晾晒的药草。”
“?”
她可没打算使唤他做事。
卫湛说到做到,回到雨棚中看?管起晾晒的药草,偶尔捡起被风吹跑的药草放回原处。
秋荷看?在眼里,总觉得寡淡冷欲的姑爷变了,不再不食人间烟火。
次日?,听说狼群离开了这一带的山头,宁雪滢打算再去?采些药草,以备路上不时之需,可在迈出?门槛时,脚下一闪,下意识点着脚尖站定,差点踩到门槛外一排袖珍的草人。
确切地说,是草编的小童、青蛙、蜻蜓、雨燕,还有一顶小轿,轿子?里还坐着个小姑娘,梳着两?个麻花辫。
以前?怎么不知卫湛还会编东西呢?
卫九传授的手?艺?
默了默,她绕开一地的编织物,忽听一侧雨棚里传出?男人的声音,“送你的。”
她转头,看?着卫湛从春光中走来,身上的短褐还是短了一大截。
老翁尽力了,短时内实在寻不到合他身量的衣裳。
瞥了一眼地上的草人,宁雪滢迈开步子?越过,“我不要,你留着吧。”
说着向篱笆门走去?,背后的药篓里还装着一对小草人。
无疑,那是卫九送的。
卫湛冷眸,提步跟上。
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的秋荷自动避让,有些琢磨不清小夫妻的别闹要闹到何时。
当真是三天两?头,频繁至极。
青橘抬起手?臂搭在秋荷肩头,咬了一口?脆果,“夫妻嘛,日?子?里磕磕碰碰很正常。”
“你很懂?”
“比你懂。”
两?人又开始拌嘴,唧唧喳喳像檐下筑巢的燕子?。
远离“吵闹”的男女一前?一后走在后山上。
一路无言。
宁雪滢弯腰默默采摘,累了就靠在山坡上的老树旁休息。
草地风干不再潮湿,她席地而坐,用余光观察着离她不近不远的男人。
卫湛比卫九在惹她生气后懂得分?寸,也是性子?使然,不会故意讨嫌,但这样?往往更难解决问题。
盘桓在心头的烦闷犹未消散,宁雪滢望着远处,早已冷静的心又泛起丝丝钝痛,随后拍拍身侧,轻叹一声:“过来坐吧。”
乍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女子?的手?还搭在身侧的草地上,卫湛快步走过去?,高大的身姿在春光中携着一抹暗影,笼罩在女子?的上方。
宁雪滢没看?他,仍望着远处,想要对他展开自己的梦境,再从他的口?中得知后来的事。
这是她给他最后坦诚的机会。
她自言自语在心中。
可没等寻到切入点,卫湛先行开了口?。
“你还是想知道?我为何设计娶你吧。”
是啊,他心里明明白?白?,只是不愿坦露罢了。
宁雪滢向后靠去?,伸直双腿搭在一起,以裙摆遮盖至绣鞋表面?,又一次叙述起自己的梦境,完完全全叙述了出?来。
若是坦诚换不来坦诚,那便作?罢,她尽力了。
她语速很慢,不落下一个细节,眉眼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片梨花花瓣,随着睫羽忽闪忽闪地眨动。
卫湛忘记为她摘下,只因听得那句“沈懿行用田氏要挟她去?勾引他”。
血色的困惑终有了解释。
交织成藤的纠结也骤然解绑,理顺了脉络。
卫湛重重靠在树干上,支起一条腿,闭上了凤眸。
她受迫于沈懿行,非自愿为之,自己却?没有察觉,没有及时帮她脱离掌控。
卫湛几乎没有为了什么事湿过眼眶,纵使在被刺穿胸膛时,也未曾流过一滴泪。可此刻,他眼睛酸涩,渐渐湿润。
既非她故意为之,或许真的可以说开前?世的一切。
或许她不会因自责陷入对自己的怀疑。
“滢儿,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你要答应我,尽量维持冷静,不被情绪吞没。”
见他终于有了松动,宁雪滢惴惴不安的心得到了片刻舒缓。
他愿意说,她就愿意聆听。
聆听他的苦衷。
不想自欺欺人。
她舍不得他。
“你放心,我比你想象的要坚韧得多。”
卫湛睁开眼,眼眶微红。
惊讶于他的反应,宁雪滢迟疑着靠过去?,离他方寸距离,“我听着呢,你说呀。”
卫湛也望向远处,记忆汇成一股缠绕的藤蔓,从草地拔地而起,穿过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