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她自作聪明的一念之差。
黏稠的鲜血在地面上散开,腥臭的气味十里八方都能闻到,她却像是失去了知觉,只浑浑噩噩地跪着。
闭上眼睛时,贺瑶琴隐隐约约听到了体内有另一个心跳声响起,那个心跳声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蛊。
当年娘亲在她体内种下的五彩蛊,终于要在十多年的蛰伏之后苏醒了吗?
据说,蛊会带着她的灵魂高飞,去觐见伟大的灰墓君主。
这个世界也能见到灰墓君主吗……
雨一直没有停。
许久之后,一双黑色小巧的靴子进入她的视线,在她面前停住。
司暮雪立在她的面前,面容冰冷,红发飘摇。
贺瑶琴低垂着头,睁大了眼睛,她宁可到来的是死亡,也不希望是师尊,倒不是纯粹出于惧怕,而是深深的内疚,这种内疚让她不敢抬头。
“谁准你自作聪明的?”司暮雪不再微笑,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严厉:“你知不知道你到底葬送了什么?”
贺瑶琴跪在雨地上,沉沉地低着头,双肩颤抖。
“你给我说话!”司暮雪目光如刀。
贺瑶琴的唇不停地颤抖着,依旧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司暮雪冷冰冰的注视仿佛要将她杀死、瓦解。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抬头,用极轻的声音说:“师尊……弟子,弟子错了……”
“错了?只是错了吗?”司暮雪更加严厉,声音锐如嘶啸,她凝视着贺瑶琴的眼睛,抬起手,一巴掌落下,狠狠地打在了她的面颊上。
啪!
这一巴掌甚至掀起了气浪,贺瑶琴惨叫一声,脑袋一斜间,红肿的脸颊上鲜红的掌印清晰可见。
不待贺瑶琴再说话,司暮雪举起了另一只手,刷地落下,又在她另一面脸颊上打了个巴掌,贺瑶琴漂亮的脸蛋都红肿了起来,隐隐透着血痕。
啪!啪!啪!
巴掌声在石桥边不断响起,贺瑶琴的脸颊一下子挨了数十下巴掌,她被打得翻倒在地,双颊红肿难辨,她的唇角也溢出了血丝,耳朵嗡嗡作响,若非她是修道者,此刻耳膜定早已裂了。
她觉得自己的脸像是烧起来了,火辣辣的痛,碰都不敢去碰。她艰难地直起了倒在地上的身子,重新跪好,眼泪却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强忍着哭声,身体却是颤个不断。
司暮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拔出剑,想要将这个犯了大错的弟子杀死,最终却没有动手。
贺瑶琴跪在地上,模糊的视线里,师尊的靴子消失不见。
她抬起头,看到了师尊离去的背影。
此刻,石桥镇后的许多房子里,被这惊天动地的声响吓怕的居民们终于鼓起勇气,陆续探出脑袋,打量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最终,他们的视线都聚焦在了贺瑶琴身上。
贺瑶琴跪在这里,失魂落魄。
她遥望司暮雪远去,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长街尽头时,她才动了动红肿的唇,用极轻的声音说:“你不是我师父。”
司暮雪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也不在乎。
她的当务之急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敌人一网打尽,免得再夜长梦多。
林守溪与道门门主早已跑远,再想寻找已十分艰难,但巫幼禾应该还没走多久,她离开之后,势必要去和林守溪会合,若是能找到巫幼禾的行踪,那就还有一线机会。
司暮雪这样盘算着。
但她又算错了。
在林守溪与小禾定好的计划里,黑虎岭一战后,他们并不会会合,不仅不会会合,他们走的路甚至都是相反的。
一直与司暮雪追逃,最终只会陷入绝境,所以小禾准备放手一搏。
她要去的地方是道门!
……
夜里。
宫语从昏迷中苏醒,脑袋依旧沉甸甸的。
她用力地睁开眼,回忆着昏迷前发生的事,却觉空白一片,她低下头,看着披在身上的雪白毯子,又看了看在身旁闭目小憩的少年,隐约明白了一些事。
她抬起头,摸了摸高烧未退的额头,心想,这就是生病么?
她已经三百多年没有体会过生病的滋味了。
高烧的不仅是额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很烫,烫得吓人,但这种烫似乎不是病症的烫,而是……宫语也说不清楚,她偶有过这样的感觉,却从未如此强烈,强烈到令她身躯颤抖,几欲燃烧。她并不知道自己吃下了丹药,只当是病,咬着唇,强自忍耐着。
宫语侧过头去,眯起迷离的眼眸,看向小寐的林守溪,凝视许久。
隐约间,她似听到了心底冰川碎裂发出的声音,她分不清这种声音是虚假的还是真实的,只是凭着本能伸出了手,轻轻抚摸上了林守溪的发。
这稍稍的动静就让林守溪睁开了眼,他一惊,旋即看见师祖微红的眼眸,松了口气。
“你醒了?”他习惯性问了句废话。
“嗯。”宫语略显礼貌地作答。
“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
“嗯……师祖没事就好。”
“我没事。”
短暂而俗常的对话仓促开始,飞快结束,他们之间靠近的距离似也因之而远了。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林守溪低下头,不由想起先前疗伤的过程,脸颊微红,他别过头去,深吸口气,似想说些什么,缓解眼下的尴尬,而宫语同样恬淡地低着头,似也在想话。
忽然间,林守溪猛地将宫语抱住,身子一转,顷刻间缩到了神像后面,与一旁高高垒起的柴垛挨在一起。
宫语仙眸微缩,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本能地选择相信林守溪,没有挣扎也没有过问。
外面有马蹄声响起。
稍许,敲门声响起,未得到回应后,庙门被直接撞开,门外的人径直闯了进来。
林守溪凝神细辨,闯进来的是两人,似乎也是一男一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