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喂他吃饭。
莲子羹与糖糕的味道都不错,又香又糯,恰到好处,尤其是嚼那红莲子的时候,更是别有韵味,林守溪认真地夸奖了她,她脸色自若,心中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林守溪清楚地知道,它们这么好吃并非是楚映婵厨艺天赋高超,而是她在失败了一次后果断放弃,越窗而出,买了成品回来。
她身法很好,来去飞快,回来时羹汤犹温。
林守溪看破不说破。
“你伤势大约何时好?”楚映婵问。
“明天应可下榻了。”
林守溪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依旧是酸麻胀痛之感,所幸他身躯的自愈能力强悍,持续不断运作的内鼎不停地修复着内脏的裂痕。
“那后天出发吧。”楚映婵说:“不死国的城门已为我们打开,我们沿着原路返回就好了。”
“好。”
林守溪点头答应。
他平躺着,楚映婵像昨天那样为他揉着身子,她的手法愈发纯熟,林守溪险些直接睡过去。
期间,两人为了避免尴尬,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说的大都是师门之事。
“你师尊好像很喜欢给人送礼物。”林守溪说。
“嗯?怎么突然想说这个,慕师靖收到什么了吗?”楚映婵提起了精神,对此颇为关心。
“慕师靖……嗯,她那御邪薄袜似乎是师尊送的。”林守溪像是无意间想起,又随口问:“师尊没有送你类似的物件么?”
“倒是没有。”楚映婵摇首。
“我觉得你穿上应也挺好看的。”林守溪认真提议。
“我才不穿那个。”楚映婵说。
“为什么?那个很名贵么?”
“倒也不是,反正……师尊不送给我,我是不会穿的。”楚映婵咬着唇,说。
听到这个荒诞的理由,林守溪竟有一种仙子争宠之感,他不由地笑了起来,挑拨起她们的师徒关系:“你师父好像对你不是很好。”
“没有的。”楚映婵立刻反驳。
“记得初见时,师父白裙金冠贵气非常,现在你满身法宝去哪了?”林守溪笑着问。
“自古怀璧其罪,我境界跌了,有重宝在身反而不是好事。”楚映婵辩解道。
“跌境之后不是更加需要法宝护身么?”林守溪不依不饶。
“我……总之,师尊这么做恰恰是对我好。嗯……说了你也不会懂的。”楚映婵终于有些小脾气了。
“是吗?”林守溪反问了一句,火上浇油。
楚映婵是有些争强好胜的,她立刻取来了那柄黑色戒尺,“再说,先前法宝虽多,又有哪一样比得过这柄打神尺?若没有它,我们现在应是凶多吉少的,总之……师尊用心良苦,你要好好体悟,不许妄加揣测,知道吗?”
林守溪闻言,忽然觉得,她似乎更喜欢她师父一些。
“用心良苦么,许多话正因为是她说的,所以你才往好处想吧?”林守溪说。
楚映婵秀眉淡蹙,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在林守溪身上感到了一抹离奇的妒意。她正了正神,说:“道理不分尊卑。”
“她时常以这戒尺打你,也是为了讲理?”林守溪不依不饶。
“犯了错自要挨罚,天经地义之事。”楚映婵努力维护着师尊的形象,纵使她一度觉得,自己只是师尊的出气包。
“那徒儿可以罚你吗?”林守溪问。
“什么?”楚映婵一惊,接着她神色严厉了几分,叱道:“我是你师父,你须知长幼有序,再说这等轻浮孟浪之语,师父可不饶你了。”
“师父先前不是说,道理不分尊卑么?”林守溪反问。
“这……”楚映婵一愣,顿感自相矛盾,她想了想,一时语塞,也只好点头,“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师父这是知错了?”
“嗯……”
“错了应如何?”林守溪图穷匕见。
楚映婵呆住了,一番问题下来,她又想维护师尊形象,又要维护自身威严,不慎被抓了破绽,落到了陷阱里去,此刻檀口微张,心乱如麻,竟不知如何反击,可若就此认负,她岂不是要被……
“为师,为师这就去反思……”楚映婵连忙起身离去,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林守溪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得意地笑了笑,他一想到楚映婵不管有理无理都要维护师尊的样子就有些生气,如此令她窘迫也算是一种惩罚了。
不知为何,他对于那位仙楼楼主印象总是古怪的,他始终觉得,那位楼主被她神秘的师父教坏了,如今上梁不正又要祸害下梁,作为楚映婵名义上的弟子,他有必要以身为尺,好好矫正一下这位仙子,改善道门的歪风邪气。
被徒儿欺负了的楚映婵躲回了房间里,将门关上,背靠着门,脸颊依旧是红的。
“他只会逞口舌之快,不要和这晚辈一般见识。”楚映婵愤愤地说着,这样安慰自己。
话虽如此,她越想越是气恼,不由地又摊开了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复盘他们刚才的对话,一句一句地斟酌推敲,思考要怎么说才能反败为胜。
“嗯……这是陷阱,这是强词夺理的话术……”
“哎,我刚刚要是这样说就好了,他肯定无言以对。”
“要不再去找他争论一下?”
楚映婵很快写满了一张纸,自言自语着,为刚刚自己的失败而懊恼。这一幕被林守溪清楚地看在眼里,他看着上面的字,想象着楚映婵说这些话时的模样,只觉得可爱……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一面。
楚映婵还在懊恼着,若能重新辩论一次,她觉得自己应是稳操胜券了,可思前想后,她还是选择了将纸烧掉。
“嗯,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纸烧掉以后,她的思路又回到了起点。
“不过他也是,怎么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一点不将我放在眼里。若这样下去,他可就要从正人君子变成轻薄孟浪之徒了……还是说,他本就如此呢?楚映婵!你可不能再因为一己私情纵容包庇他了,你是他师父,将他引入正途是你的责任。”楚映婵认真反思。
这对师徒的想法竟不谋而合,两人都想将对方引入他们认为的正轨中去。
教诲完自己之后,她的心情也舒缓了些,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她怔怔地看着窗外昏暗的世界,只觉得时间过得又快又慢,小的时候,她就常常喜欢这样坐在窗前,盯着外面幽蓝的天空看,一直到晨光降临,可不死国的天空永远不会明亮,于是她又感到了孤单。
似是想起了先前的对话,楚映婵心血来潮,从衣柜中再度翻出了那茶色古篆的薄袜,这一次她不再扭捏了,薄袜顺着雪白的足尖捋起,水一般淌过她的腿儿,紧贴肌肤,将其尽数包裹,她撩起红裙自赏着,脸又飞快地红了。
林守溪偷偷打量着这一幕,更有大获全胜之感。
忽地,林守溪瞥见了一旁的白裙,那白裙染着血污,叠得方正。
——这已三天过去了,她为何迟迟不洗涤这裙子?
林守溪的心中不由泛起了疑惑,他觉得这不像是楚映婵的作风。
很快,楚映婵给了他解答。
她穿好薄袜,在地上绕了一圈以后,目光也不谋而合地落到了那薄裙上,她心中一动,拿起了白裙,犹豫之后将它展了开来。
林守溪看着那沾染血污的衣裙,起初不以为意,片刻后却是震住了。
他发现,白裙除了大团的血污之外,竟隐约还有一些凌乱的血指印,那些指痕分布很广,如裙上的绣花,最集中的却是后背与腰肢之下……
昏迷之际,我……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