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初娥听着他的话语,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颌,直视他的眼睛,冷笑道:“做人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你们在人类中已是佼佼者,但在我面前不过是随意就可拿捏的蚊虫,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人间配不上我。”
“人间不需要你。”林守溪平静地回应。
洛初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眸,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裸露的雪白香肩忽地颤抖了起来,她的手指从林守溪的下颌滑过,缓缓掠过他的脖颈,他的胸膛,在中心停下,轻轻一刺。
在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指,对于林守溪而言却是万箭穿心之痛,他的身躯骤然绷紧如将断之弓,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动似要爆裂,他张了张口,强忍着没有发出惨叫,嗬嗬的喉鸣里,身体却是冷汗之下。
“真美啊。”洛初娥手指拧动,看着林守溪扭曲的神情,露出了病态的笑。
楚映婵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无力感潮水般涌上心口,令她呼吸都滞怠了,洛初娥的到来将他们短暂的温馨敲得支离破碎,唯剩仇恨火焰般冲上心口。
“你给我住手!!”
楚映婵突然发出爆喝,她全然没有了仙子的气度,像是一头发怒的白狮子。
“愤怒不是力量,憎恶也不是力量,你这大呼小叫的,可别把你可爱的小徒弟吓坏了哦。”
洛初娥执掌不死国多年,对于这样的情绪早已见怪不怪。
若情绪可以杀人,她早已被自己的臣民千刀万剐了。
楚映婵用尽全力咆哮着,她元赤气丸全速转动,调动了浑身上下的一切真气,却不能使她突破洛初娥的封印,反倒因为用力过度,她紧握黑尺的掌心被割破,淌下了鲜血。盛怒之间,她竟没再使用本门心法,而是鬼使神差地运转起了合欢经。
洛初娥云淡风轻的神色微动,她诧异地看向后方,只见那位白衣仙子如被神明附身一般,衣袖飘扬,眼眸苍白,那柄悬停不动的剑竟挣脱了封印,破空刺来。
洛初娥挥袖去接,裂帛之声陡然响起,她褒博华贵的衣袍硬被黑尺撕开,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藕臂。
洛初娥卷动破损的衣袖,袖口翻飞宛若缫丝,终于将这凌厉的一剑裹住。
她看着袖中的黑尺,沉默不语,如先前的湛宫一样,她不认为这一剑是楚映婵斩出的……难道说,有什么冥冥中的、更至高的存在窥探着这里?
洛初娥不动声色,只将袖子一振。
黑尺飞回,砸上楚映婵的胸膛,白浪滔滔,仙子积蓄已久的力量被瞬间击溃,她惨哼了一声,猛地滑向后方,撞得墙壁榻裂。
洛初娥垂下了衣袖。
她冷冷地看着倒地的两人,身上的魅惑之意逐渐散去,化作了绝对的冷漠。
她走到了楚映婵的面前,抓住她胸口的衣裳将她提了起来,她淡然道:“好了,你们这心法确实玄妙异常,竟可破我的咒印,但你们师徒之间扮家家的无聊游戏也该到头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体会色孽之咒真正的威力吧。”
洛初娥漫卷衣袖,将一滴血涂在了楚映婵的眉心。
接着,这位堕落神女消失在了这间屋内,唯剩一对奄奄一息的师徒无力地对视着。
“对不起,我……”
楚映婵樱唇翕动,她心中有愧,总觉得该说些什么……其他的师父都能撑开一片阴凉,庇佑徒弟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剑仙,她却什么也保护不了他,她对自己的表现感到丢人,她……愧为人师。
“别说话。”
林守溪却是摇了摇头,话语沙哑。
与洛初娥的近身搏斗耗光了他的力气,他瘫坐在地,像是一堆散落的骨架。
楚映婵乖乖地闭上了唇。
她调息了许久,终于挣扎着起身,将林守溪受伤严重的身躯缓缓抱起,平放到了榻上。
“我为你疗伤。”
楚映婵轻轻开口,手掌轻轻按上了他的后背,林守溪闷哼一声,也无力拒绝,任由她摆布着。
他大大小小的骨头几乎都有裂痕,伤势已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这足以夺去大部分人的性命,但他相信,以他的体魄和内鼎炼丹之术可以将它恢复好。
楚映婵为他疗伤之际,他咬着牙齿,不发出任何声音,努力掩盖着伤势,待他睁眼回首时却见身后的仙子已清泪满面。
……
林守溪的伤是一天之后好的。
他与楚映婵靠着坐在榻上,脸色却一点也不好。
林守溪伤好之后,想与她继续神交,以破除色孽咒印,可他们忽然发现,他们的合欢经失效了。
“是规则!”
卓荷听到了他的讲述,立刻说,“一定是这不讲理的婆娘恼羞成怒,又跑去炼狱深处的原初石板上,修改了罪孽咒印的运行规则。”
“修改规则?”
林守溪听到这里,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绝望。
唯一的破咒之法被洛初娥强行封禁,接下来的二十天,他们又该如何撑过去?
“我们与洛初娥立了赌约,这也在规则之内,她这么做,不会被规则反噬么?”楚映婵问。
“对呀,她为什么没有被反噬呢……”
卓荷愣了一会儿,旋即醒悟道:“我明白了……哎呀,我早该想明白的!你们根本不是不死国的人,你们来到了这里,需遵守规则,嗯……也就是入乡随俗,但洛初娥不需要对你们遵守什么规则,甚至说,只要她想,她可以尽情耍赖!”
这番话令林守溪与楚映婵彻底绝望了。
他们哪怕再想出了其他的破咒之法,只要洛初娥及时发现,她可以随时将他们的成果抹得一干二净。
这根本就是不公平的对赌。
“其实你们也不用太气馁,说不定到时候宫先生会帮你们的呢。”卓荷说。
“宫先生?”
“嗯……我仔细想了想,洛初娥愿意与你们进行赌约,真正的目的恐怕也是将宫先生钓出来。”
卓荷不自信地说:“宫先生将你们引到这里,想必也是有帮助你们的后手的……吧。”
林守溪与楚映婵互相看了看,却是摇头,他们根本不认识什么宫先生,当然不会将所有的希望押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身上。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林守溪问。
“别的办法啊……”卓荷苦恼地挠了挠头,问:“当初我给了你很多狱友的想法,你们有获得什么启发吗?”
“没有。”
林守溪与楚映婵一齐道。
“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有办法让你们成为不死国的人,也能给你指一些未必行得通的路,但……”
“但是什么?”
无论他们做什么,总比待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强。
“但是不管先走哪一步,你都必须先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牢房!”卓荷仰起头看着他,认真道:“越狱吧。”
她的话语犹如无奈的叹息,随着这声叹息,画面好似陡然拉远了。
不死国昏暗的天空下,这座水车般的巨楼遵循着时间缓缓拧动,发出沉闷的声响,守门者脑系铃铛,面带微笑。高楼环抱,杀手林立,他们的上空,黑色的巨鸟来来回回,漏出嘲笑般的聒噪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