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危难当头,却也不妨碍戏女想象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戏码。
“原来是这样么。”林守溪若有所思。
当时的林守溪很难想到,自己对小禾的告白竟影响了她这么深。
楚映婵骈指下抹,脸颊泛白,唇角隐有血丝溢出。
她的堕境一剑或许可斩出无穷之威,但它的反噬未必是现在的楚映婵可以承受得住的。
“有我在,你没办法冒险的。”林守溪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平静道:“住手。”
瞬间,楚映婵玉躯一震,指尖的光转瞬间消散,她意欲堕境斩出的一剑就这样消散如烟。
戏女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少年的境界明明更低,为何能以下欺上?
“我虽一直没有动用过神侍令,但你别忘了它的存在,只要我愿意,我甚至可以将你当成奴婢来使唤。”林守溪话语无情。
楚映婵秀眉紧蹙,眼眸中却没有半点怨恨,她一语不发,不知在想着什么。
神侍令……戏女闻言一怔,心想这东西一听就是类似奴印的存在啊!没想到这清圣皎洁的楚国第一美人身上竟有这种东西,她在别人眼中光辉无瑕,背地里却……这种事情,恐怕楚妙想破脑袋也猜不到。
“太刺激了吧……”戏女心跳得厉害。
林守溪看着楚映婵平静却失落的神色,冷漠无情的话语终于带了些温度,他拍了拍楚映婵的肩膀,说:“我与小禾自有命运,你不必为我们而活的,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到真正的绝境。”
“没到真正的绝境?这不算绝境什么算绝境啊?我看你是被吓疯了吧!”戏女大喝道。
他们的交谈虽只有三言两句,但其中跌宕起伏太过精彩,以至于戏女都快忘了眼前的黑面大鬼了。此刻回神,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现在命悬一线,随时会成为他们伉俪情深的陪葬。
但不知为何,这黑面声势惊人地现身以后,始终没有发动什么攻击,只是沉默地悬在上头,静静徘徊。
这黑面不会是另一个戏组派来的吧?戏女甚至觉得,它揭下面具的时候,会露出一张楚妙的脸……不对,若真是楚妙,听到女儿被下奴印的时候肯定就沉不住气,将这林守溪吊起来打了。
林守溪之所以说没有到真正的绝境,凭的是直觉。
面对邪灵、孙副院、云真人、钟无时等敌人时,他都能明确感受到死亡传递来的警意,但面对黑面的时候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哪怕此处已是阴风席卷,幽壑鬼哭的绝地。
但很快,黑面动了。
‘嗬嗬嗬’的笑声再次响起,宛若钝器在骨头上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它在墓地的上空飘荡,身躯的腹部撕裂开来,露出了一张利齿密集的巨口。
戏女吓得瞳孔凝缩成点,她也不管那么多了,使出浑身解数,口喝法术,用尽毕生所学去攻击黑面。
令她绝望的事再次发生:她每用出一个法术,黑面就会使出相同的法术与她对攻,并且黑面的法术造诣明显更胜一筹,次次都能占据上风,打到后面的时候,它甚至能先发制人了,戏女这边才出一个起手式,那边法球都已捏好了。
戏女若心性不坚些,定会被折磨疯掉。
“你们愣着干嘛,快上来帮忙啊!”戏女看向林守溪与楚映婵,对他们的消极怠工感到不满。
这个黑面却像是成心戏耍她,林守溪与楚映婵刚要出手,黑面狞笑了一声,身躯拧若麻花,只此一转,竟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满地的白骨利爪也缩回了泥土里,像是被一把火烧尽的秋草。
三人落回原地,面面相觑。
细弱的月光重新照进了这片山谷里,黑烟与煞气袅娜而散,似从未存在过。
“他……去哪里了?”楚映婵困惑于眼前的画面,更觉一头雾水。
林守溪摇了摇头。
他始终全神贯注地盯着黑面,但对于黑面突然的消失,他依旧没能捕捉到任何线索。
戏女也呆若木鸡,她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觉得莫名其妙。
这……这就走了?
难道说自己遇到了惊吓鬼,通过惊吓他人汲取力量?
若是如此,它岂不是自己的同行吗?遇到同行却不杀,这无疑是对自己的侮辱了!
戏女愤愤地想着,却也没敢放什么狠话,只想赶紧逃跑,待功法大成后回来一雪前耻。
“不,不对劲。”林守溪再次开口。
“别一惊一乍的,哪里不对劲了?”戏女怒道。
“这里好像不是原来的地方了。”林守溪环顾四周,说。
戏女这才发现了异常。
他们背后的树林不见了,变成了一片高高的石墙,前方通往湖泊的小道也成了一条死路,唯有那些坟墓完好如初。
残月当空,高崖万丈,他们像是置身在一处古井之底。
“他没有杀我们,是想慢慢地折磨死我们吗?这就是兵法里的围而不打吗?”戏女已被戏弄得晕头转向了。
林守溪与楚映婵对视了一眼,立刻分头去寻找线索。
戏女定了定神,也张开了灵根,一同去寻。
灵根果然发挥了作用。
“找到了!”
戏女摸索到一处墙根,大声地喊他们。
林守溪与楚映婵来到了她的身后。
只见戏女面对墙壁,一顿念念有词之后,猛地喝出一个‘破’字。
设了障眼法的墙壁顷刻露出了一条幽深的路。
“果然还是骗不过我嘛。”戏女得意洋洋地说。
林守溪没有附和,他隐隐觉得,这是黑面大鬼故意让他们发现的。
“要过去看看吗?”楚映婵问。
“当然,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反正也没别的路可走了,闯闯看咯。”戏女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三人走入了这条石道里。
起初他们走得小心翼翼,但石道实在太长,消磨了他们的耐心与谨慎,若非一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一座破庙,他们都要以为这又是鬼打墙一般的把戏了。
“庙?这是黑面的庙么?难不成它是这里真正的山君?”戏女揉着下巴,好奇地推测。
来都来了,自要进去看看。
戏女剖开了自己的身体,取出了胆,用力吹了几口气,将它充大了些,随后大步流星向前,一把推开了庙门。
沉重的、不知堆了几百年的灰尘瀑布般落下,浇了戏女一脸,戏女灰头土脸,被呛得咳个不停,模样狼狈。
林守溪与楚映婵却没有去笑话她,此时的他们齐齐望向了这座庙宇。
庙宇中灯火幽幽亮起,赫然围绕着一座孤独的像。
“皇帝?”
楚映婵看到了灯火中的神像之影,那是一个身披古袍,手握权杖,头戴王冠的威严之影,他的像上结满了蛛网,依旧能给人以日月般的亘古之感。。
“不,这不是皇帝。”林守溪却是摇头。
这具皇帝之像威严而古旧的衣袍下,赫然蔓延出了无数腥臭的、长满口器的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