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给苍凉的长城,镀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
陈骜循例,领着一票幽州军老将巡城。
在过去的六年里,幽州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比较直观的变化,就是将士们身上的甲衣越来越沉、饭菜里的油水越来越重……
陈胜没有食言,朝廷对幽州军支援的确是不遗余力的,一应吃穿用度、兵甲辎重,都是四大军区中最好!
连红衣军团的待遇,很多方面赶不上幽州军。
这是看得见的变化。
而看不见的,则在幽州军内部。
以项羽为核心的年轻一代将领异峰突起,逐步逐步侵占、压缩原幽州军老将们对军队的把持。
并且在与陈骜长期的并驾齐驱当中,逐步将幽州军延续了三四百年的,以将主为绝对核心、各军主将通力合作的“单核”配置。
演变成了项羽、陈骜各带一票人,各奉行一套作战理念、各执行一套战略战术,连晋升都各走各的路线的“双核”配置。
到如今,原幽州军的诸多将领,除去极少数卸甲归田的,余者尽皆团结到了陈骜的周围。
而项羽的周围,则团结着以龙且、项庄、灌婴、钟离昧为首的一干青年将领。
这些年,双方的作战理念之争,从文明和谐的兵棋推演,一路上升到逢开会就先卸甲、收缴兵刃,为大打出手为做准备。
递向金陵的小报告、小黑状,那都多得以车计!
而陈胜也是阴坏,这些年就弹压着“争斗不能绵延到战场”上这一条红线,其余的就任由他们打、任由他们闹,隔三差五还会扔过来几封引战书,挑起两方争斗。
至于李牧……
相比于在南疆混得风生水起的白起。
以及表面上拿捏住了西线的王翦。
李牧在北疆混得,属实是大写的惨!
老的,老的都是父子相传、扎根北疆百年起步的老将,无论是资历和背景,他都拿捏不住!
小的,项羽那暴脾气,天上地下也就陈胜能让他吐出半个“服”字儿,李牧压制得住他?
于是乎,作为名义上的玄武军区参谋长,李牧竟逐步逐步沦落成了玄武军区的外置大脑。
需要用到他的才能时,两帮人马就把他提溜过来用一用。
不需要的时候,两帮人马将让他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别挡着他们打架。
……
巡视到一半,陈骜忽然望见前方的烽火台上,戳着一道魁梧似人立牛犊的雄壮身影,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头。
他看见了。
他周围的诸多幽州军老将自然也看见了。
当即就有人撸起袖子兴致勃勃的低喝道:“嘿!那傻屌竟然敢独自一人到俺们辖区来,弟兄们,并肩子上,揍他个傻屌!”
其余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仿佛在看一个大傻子:“你自己脑子不好使要找揍,俺们不拦着你!”
“但你别拉弟兄们下水。”
“那熊玩意儿,是人能揍的吗?”
“大将军要不出手,他半只手揍俺们兄弟几个都还富余俩指头!”
“你没见着以前动手,大伙儿都没朝他那边去吗?你当俺们是敬他军职比俺们高?”
一帮老将啧啧惊奇的议论纷纷道。
对于两军的理论之争这个事,他们虽然争起来的时候不遗余力、下起手来一个赛一个的黑,但大抵心头都是没什么芥蒂的。
毕竟终归是战场上并肩作战的袍泽弟兄,生死的考验都挺过了,这点小事儿,也值当往心里去?
正好北疆苦寒、戍边枯燥,权当是找乐子了!
陈骜没有插言,沉吟片刻后,翻身下马:“你们继续,我去去就来!”
“喏!”
众将抱拳行礼,打马徐徐向前。
陈骜按着剑,顺着台阶拾阶而上,徐徐登上烽火台。
项羽主动抱拳行礼:“大将军!”
陈骜偏过身,避开了他的礼节,随口笑道:“你可有日子没过来了!”
项羽怕了拍脚边的两只水桶的大酒缸,笑道:“我家叔父送了一批陈酿过来,特地嘱咐我给送两坛过来请大将军品尝品尝。”
“项梁啊?”
陈骜倒也没拒绝,走到他身边躬身嗅了嗅两坛美酒的酒气,满意的点头道:“他还好吗?”
项羽颔首:“有劳大将军挂念,叔父一切皆好,就是时常梦回往昔追随大将军马踏草原的峥嵘岁月,甚是感念大将军!”
陈骜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啦,你叔侄二人都不是说这种话的人,痛快点,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项羽“嘿嘿”的笑了,正色抱拳道:“大将军不计前嫌,替羽隐瞒此战破敌之策,羽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陈骜诧异的问道:“朝中的回执到了?”
项羽点头:“已经到军区了,晚点便会送到大将军手中。”
听他如此一说,陈骜不用问便知朝廷批准了李牧的破敌之策,当下摇着头摆手道:“你不必谢我,我隐瞒此战破敌之策,非是为你项羽一人,而是为我幽州军的未来!”
这话听着新鲜,项羽沉思了片刻后,询问道:“大将军所说的,可是此战胜负生死?”
陈骜扶着女墙,眼神眺望着北方草原天机那一抹乌云般的黑色,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才自顾自的说道:“自上将军血洒疆场、魂归故里之后,我们幽州军就失了‘神’,虽然仍顶着九州第一军的赞誉,但战斗力早就配不上这个盛名,也就是未与红衣军团打过,否则这九州第一军的盛誉,早就易主了。”
“可似上将军那般惊才绝艳的统帅,数百年都难出一!”
“我代替不了上将军。”
“李牧也代替不了上将军。”
“你倒是有几分天资……”
项羽听闻惊喜莫名:“羽,何德何能,岂敢与上将军比拟也!”
陈骜扭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智障:“某何时说过你能比拟上将军?”
项羽懵了:“不是大将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