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的橙红色阳光,照射在远去的八千红衣军身上。
赤红色的人龙,迤逦于深秋平原上,就像是一条流动岩浆河。
许久。
陈胜才心思沉重的收回目光,余光不经意间扫过身畔一脸渴望的凝视着红衣军远去的季布,不由的笑道:“咋的?你也想出征啊?”
季布慌忙抱拳拱手:“标下不敢!”
陈胜扶起他:“这有什么不敢的,你作为一名军人,渴望领兵出征,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好好学本事,以后会有机会的!”
季布大喜道:“谢大人提携!”
陈胜又不由的笑了笑,小伙子到底是年轻啊,两句话就把心里话给吐出来了。
他环伺了一圈,在一群大妈大婶之中找到了赵清的身影,她正穿着一身儿灰扑扑的藏蓝色粗布衣裳,全神贯注的跟着寨子里的大妈大婶们学做酱菜。
他将双手拢在嘴前做喇叭状,高喊道:“大姐,回家了。”
“哎,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赵清头也不回的高声回应道,然后与大妈大婶们嘀嘀咕咕了好一回儿,才恋恋不舍的转过身向陈胜走来。
然而她还没走出几步,一大群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大妈大婶就提着竹篮将她围住了,七手八脚的就将竹篮往她手里塞。
赵清连连摆手,可纤长的身影还是迅速被那些提篮淹没。
陈胜连忙快步凑上去,又是拱手又是赔笑,好不容易才将自家媳妇从人堆儿里抢了出来。
“大郎。”
赵清两只手挂着七八个提篮,清秀的面容上写满了不知所措,“咱们不能要啊……”
陈胜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七八提篮,再看了看她手里的七八提篮,都是些鸡蛋、鸭蛋、干菜、酱菜之类的农家特产。
这或许已经是她们最好的东西了。
“收下吧!”
陈胜笑着慢慢放下自己手里的提篮,将她身上挂的那些提篮摘下来:“都是婶娘们的一片心意,你不收她们才会难过。”
他没有让周围的甲士们来帮忙提这些提篮,而是让季布去把马车拉过来,和赵清一起亲手将这些提篮一一装到马车上。
赵清笑容满面的和远处那些笑呵呵的望着他们的大妈大婶们挥手作别后,在陈胜的搀扶下走进马车。
陈胜放下竹帘,转身翻身上马。
三百甲士将他与马车护卫在中心,徐徐下山。
“季布。”
戈林前行之间,陈胜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呼喊道。
季布迅速打马而来,抱拳拱手道:“大人!”
陈胜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与自己并行,而后一边驾驭着健马慢慢前行,一边开口道:“这两日太忙了,未来得及好好与你聊一聊长安坊一战的收获,你是那一战的统领,你有何感悟?”
季布听言,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标下正想寻机向大人禀报此事。”
“前日一战之后,标下暗自反省许久,认为就凭眼下标下所领袍泽弟兄,不足以护卫大人周全。”
“标下之意,非是弟兄们不够尽心竭力,而是大人您的周全太紧要了,容不得丝毫的差错!”
“且我等日日随大人进出,欲谋害大人之歹徒不动手则已,动手必有应对我等儿郎的手段!”
“是以,单单尽心竭力还不够,还须得够勇武!”
“还有,我等之责既是护卫大人周全,那么而今所用戈矛,便已不再适用。”
“如前日长安坊一战,街巷长而窄,弟兄们以戈矛对阵那些歹徒的长剑,便吃了大亏……”
陈胜一边认真倾听,一边不住的点头。
季布能想到这些,说明他是真的用了心,也动了脑子。
“我也是这个意思。”
陈胜等到他说完之后,才开口道:“你们乃是我的亲卫,日后我若领军出征,你们就是我的短兵,就你们那日在长安坊的表现,的确不够格!”
他没有藏着掖着,哪怕他知道周围的甲士们都在竖着耳朵偷听。
“不是说我的命比你们的命金贵。”
他直白的说道:“都是娘生爹养的、都在拼命的活着,谁的命都金贵!”
“可我是陈郡郡守,我的生死并不只影响我一人,也不只影响我家中父老妻儿,还影响到郡中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包括你们的父老妻儿!”
“这不是我自己吹嘘,你们每日随我进出,我在做些什么事,你们都知道个大概!”
“那日我要是死在那些死士的剑下,那么今年郡中就得饿死好几万人,到明年,郡中几十万百姓就得落得易子相食的境地……其中也包括你们的父老妻儿!”
“但只要我活着,那么战死的弟兄,后事就有我操办、遗孀就有我赡养,残了的、伤了的弟兄,也还有我找人给他们医治,以后的生计也还有我为他们操心!”
“只有我活着,弟兄们才不必流了血,还得流泪……”
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明明是一眼便可知的事情,此刻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令所有在听他说话的人,都觉口干舌燥、心头发慌。
长安坊一战之后,他们只是愤怒、只是庆幸。
还真没想过,那日要是陈胜死在长安坊了,会是什么下场……
他们的确都知道陈胜在做些什么。
如何筹措粮秣。
如何种植宿麦。
如何行雨灌溉。
陈胜没有避过他们。
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若是陈胜没了。
陈郡的大好形势,立时毁于一旦!
即便他们是郡兵,下场也绝对不会比那些普通老百姓好多少!
“大人,您不必多说!”
季布用力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大声道:“您待弟兄们如何,您待郡中百姓如何,弟兄们都看在眼中,能效忠于您,我等百死无悔!”
陈胜笑了笑,轻声道:“什么死不死的,你们都好好活着,替我砍死每一个敢向咱们递刀子的蠢贼,便是对我最大的忠诚!”
季布也笑了,重重的点头道:“对,砍死所有敢向您抵刀子的蠢贼!”
陈胜颔首:“那我们就来说说该如何增强我们这五百人的战斗力。”
他的亲卫,是五百甲士。
三百随行,二百驻扎在陈家大院附近。
前日长安坊之战后,陈刀当日就从郡兵大营之中挑选精兵补齐了战损。
“我的意思是,往后你们加大训练量,嗯,至少三个时辰起,详细时间则以我当日的行程定!”
“不会武艺的弟兄,我会给请人来教你们‘杀生拳’,会武艺的弟兄也可以改练这门武功,这门武功后续的发展更合适战场厮杀。”
“当然,有付出就会有回报!”
“从今天开始,你们所有人的粮饷都翻三倍,百将以及开脉境给田十亩,五百主给田五十亩,且免赋税、免徭役!”
季布听到这里,脸上刚刚露出欢喜之意。
就又听到陈胜说道:“别高兴得太早!”
“武艺闭门苦修就能练出来的!”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一遛才知道。”
“从今往后,你们每月都要举办一次大比武!”
“同期南大营那边也会举行大比武!”
“卫队前十位会有奖励,后十位则淘汰回南大营,由南大营的前十补充进卫队!”
“且,大比过程当中,下级可向上级挑战!”
“卒胜伍长为伍长,伍长为卒!”
“伍长胜什长为什长,什长为伍长!”
“什长胜屯长为屯长,屯长为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