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泥水分开,竟真有一辆古朴华美,由一头青牛拖拽,缓缓而行的香车驶来。
说来也怪,原本此地满是腥臭,可这青牛丹毂七香车一显,周遭立刻异香阵阵,更有漫天梅花洒落。
陶潜却是根本来不及瞧这些古怪景象,他只觉躯体蓦地一轻,竟是直接被挪移到了香车之上。
与一风采非凡的道人,对立而坐。
这道人,瞧来虽已至中年,但面色红润,三缕黑须,飘荡至胸前,自有一种清雅隽永的气质,着朱红道袍,衣冠整齐,佩剑挂玉,手中持一竹简,其上覆满蝌蚪文,且每一个字都好似活着般,不断的流转,自动形成大量组合。
每一种组合,皆是一门奇妙功法。
陶潜只看了一两眼,那些蝌蚪竟直接脱离竹简,往他脑海中钻来,他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脑海中生出几道志述来:
【已遭修家禁身封灵之术……不可豁免!】
【正遭修家秘术传法……不可豁免!】
【已习得《千里户庭囊中缩影法》,此为中古遁术,效力不俗,一念可遁千里之遥。】
【已习得《往生释魂咒》,此为佛门秘咒,出自大转轮寺,可度亡魂、怨鬼、厉鬼等等。】
看着脑海中的志述,感受着新得到的两门神通术法,陶潜面上却无任何喜色。
正相反,立时露出苦笑来。
无需多么敏锐的感知,只一种证据,就足够让陶潜知晓,他暂时恐是无处可逃了。
这道人给他的感觉,犹如不久前空蝉罗汉真身降临魔都之时。
再结合志述,此人身份呼之欲出。
隐隐猜出这道人目的,陶潜也懒得施礼,只是拱了拱手,淡淡道:
“可是修家长老,修仲琳前辈?”
“前辈此来想是要捉了我作礼物,向方士求得和解?”
“见面便授我法术,是忌惮吾师寻你麻烦?”
陶潜刚说完,立刻这道人便投来一道赞赏目光。
这道人似有些赶时间般,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陶潜,而是先对着前方拉车的青牛开口吩咐道:
“道友,且快一些,去安庆边境迎那群血肉子嗣。”
“免得我这位非同小可的师侄,又耍弄什么手段。”
话音落下,这辆诡异香车果然加速。
滚滚黑泥与梅花相伴间,三两息就离了阳燧,往安庆省边境的荒芜大山地界去。
此时,这持着奇妙竹简,捻着胡须的道人,才转头看向陶潜。
似是完全不在意陶潜的冷淡态度,笑着点头,回应道:
“不愧是多宝道友的首徒,心思之玲珑,却比我修家那些个不成器的要强多了。”
“我确是修仲琳,捉了师侄你,也的确是要送去给方士,以求得和解。”
“不过提前送你两种神通,却不是忌惮多宝道兄,而是师侄你身上的人道气运,这般磅礴,若我害你,反噬起来要不了我的性命,但让我倒霉个数月,也是恼人极了……我先送你法术,便不算我害你了。”
“这也算是一种避开代价的小技巧,师侄瞧清楚了,此番若能脱劫,日后也可学以致用。”
“说起来,若非师侄你如今一身的气运实在显眼,我要在多宝道兄扰乱的天机命数中寻到你,简直是难如登天。”
“现在嘛!只消与我这擅寻气运之子的宝贝【七香车】说上一句,须臾便寻着你了。”
“多宝道兄,现下是不是有些后悔,当年古迹寻宝时,抢了我到手的【乾坤宝舟】,转而将这香车丢来打发我。”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啊。”
修仲琳最后两句,显然是对着多宝真君所说。
信息量,极大也极明显。
当年多宝道人曾与修家这位长老一同探索古迹禁地,自家师尊依仗着自己搜罗宝贝的神通,强行抢了人家已经到手的宝贝,丢了个普通的,打发他。
如今这普通货色,却转过来替修仲琳,捉了他多宝的徒弟。
仔细计较,简直血亏啊。
“师尊坑我!”
立刻的,陶潜幽怨目光落在又一次飞出的令牌之上。
本已取出的佛禽舍利,默默收回。
修仲琳!
多宝真君同辈,极乐境。
不用打也知晓这是类似于空蝉罗汉、太上元魔显圣真君凌娲一类的存在。
莫说是厮杀,逃都逃不了。
别看他陶大真人怼天怼地,接连折腾太上魔宗、大军阀、修家、方士等等,可都依仗着的外物,和他自己的机变。
真个厮杀起来,洞玄境陶潜敢上。
可极乐境?还是歇着吧。
只能寄希望于自家师尊,能隔空用一张嘴,驱走这位强者了。
陶潜心底刚闪过这念头,对面修仲琳蓦地伸手一招,牌符落入其手。
“多宝道兄,你我相交多年,仲琳自是知晓你唇舌本领。”
“莫要白费功夫,这师侄比你年轻时本事更强,要让我修家与方士厮杀,却不能让他得逞了去。”
“你若要报复,尽可来。”
说罢,修仲琳根本不等多宝回复,直接施法封了牌符。
扔回陶潜怀中时,竟又将袁公像隔空摄了出来。
作出一派高人的模样,云淡风轻,对着陶潜笑了笑,转头对袁公像道:
“却不想袁道兄竟落入这等境地了,只一神念尚存,留恋此世不去,想是为了将你所修剑术寻个好传人。”
“这位师侄的确是难得的天骄人物,不过道兄也莫要被多宝诓了。”
“这师侄修的可是《度人经》,将来怕是要接多宝衣钵的,你教他剑术,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再说,此子如今就要遭劫,身死道消了去……不若这般,袁道兄随我走就是,我修仲琳来替你寻个好徒弟,保管你满意就是。”
话音落下,修仲琳根本也不打算等袁公回复,直接施法封了。
然后,便要揣进自己的怀中。
陶潜看他不打算,再从自己身上搜罗圣胎袋、佛禽舍利这些。
眼珠一转,立刻猜出这修家长老必是窥见了刚刚袁公和师尊的争吵,这才出手。
一是阻止陶潜躲入七残洞天,二是阻止陶潜临时开口答应袁公条件。
“这背后偷听人言的老匹夫,竟将我后路尽数堵死了去。”
“师侄,可是在暗骂我老匹夫?”
陶潜抬头,立刻就见到修仲琳又露出那惹人生厌的笑容,目光似可看穿人心。
他倒是也不责怪陶潜,而是点头赞同道:
“应当骂,老夫虽是为修家解忧,但行事确也不光明,师侄骂便骂吧”
“不过师侄也当体谅体谅我,待你死后,我修仲琳还得应对多宝道兄的怒火……这天底下,没有哪个人敢说自己被多宝道兄惦记上之后还能活得好好的,我修仲琳自然也不行。”
“说不得我也得身死道消去寻你,难啊。”
“师侄你先上路吧,瞧,你真正的劫数来了……。”
说完,端坐于七香车上的修仲琳,直接指向前方。
安庆省边境,数百座荒芜大山顶上,天穹下,漫天血肉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