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真的欢喜啊, 得偿所愿了,先跑到李判那里拉拢一番,这人果真无利不起早。
明妆不大想理他,转身走进门里, 仪王见状, 很快便追进来,跟在她身后问:“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明妆勉强扮出个笑脸, “高兴啊, 殿下进来喝杯茶吧。”
可他是何等聪明人, 哪里搪塞得过去, 试探道:“我可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不满了?是因为褫夺了你祖母的封诰,让易家下不来台了?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明妆说没有,看了眼墙上的锦鲤图,“我昨晚没睡好, 今日又忙了半晌, 有些累了。”
仪王“哦”了声, “那我来的不是时候。”
明妆这厢呢, 毕竟和他不相熟,也不好太不给人留颜面, 便吩咐煎雪上茶来,一面比手请他坐下, “不要紧, 我下半晌再睡一觉就成了……”想想还不够温存, 又补了一句, “殿下几时来, 都是时候。”
仪王浮起了笑意, 那眼眸明亮,仿佛暗藏星光,端详她半晌顿悟了,“先前是因为亲事未定,我不能与你来往过密,也因为如此,让你和我很生疏,这样不好。我想着,今日反正交换了信物,咱们的事算是成了一半,往后我有空会常来看你,你不要将我当做什么王侯,就当寻常恋慕你的男子,心里想什么,有什么不高兴的,都可以告诉我。毕竟成了亲,你我就是一家人,我想好好过日子,也希望日后的娘子能全心依靠我,不要疏远我。”
这口才真是不错,明妆消化不动他的那些话,感慨他居然能把一场交易,描述得那样真情实意。
不过既要定亲,两下里也早就商谈好了,那就不要节外生枝,明妆温顺地应承,“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请殿下再容我一段时日。”
他说好,凝望她的眼波温柔,仿佛她真是他的心上人。
有等她接受他的耐心,当然也要有化解误会的手段,料想李宣凛未必没有透露他造访的事,与其等她问出口,不如自己先说破,便换了个轻松的口吻道:“我昨日去了控鹤司衙门,你不知道,如今控鹤司正势大,好些人想将子侄送进去,我推了好几个,无奈以前的老师托付,只好厚着脸皮去找俞白。俞白倒是念着往日交情,半分没有推辞,后来我也说起了与你的婚事,我看他很赞同,只是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当真这么想。也说不定他忌惮我身份高,担心以后不能善待你,般般,你可信得过我?我既然迎娶你,就一定会对你好。”
明妆从善如流,头点得半分不含糊,“我当然信得过你,信得过你,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他听后抿唇轻笑,说很好,“多少夫妻离心离德,就是因为不信任,其实我也知道你心里的顾虑,弥光的事你放心,我不日就会给你交代,还有家下三个侍娘,我已经命人将她们远远送走,永远不会回上京了,你只管放心。”
明妆闻言讶然,“她们是服侍过你的人,就这么送走了?”
他微微挑起了眉,“你觉得不妥吗?送走她们,是为成全你的体面,还未过门就有妾室在等着,将来你不怕我宠妾灭妻,让你沦为上京城的笑柄?”
这话倒也不算添油加醋,确实是他心中所想,甚至为了永绝后患,送走她们之前还各灌了一碗避子汤,避免弄出庶长子之余,也杜绝了将来厘不清的麻烦。
然而明妆觉得他还是有点绝情,大概是因为自己并不喜欢他,因此没有无缘无故的占有欲,他就算有十个八个通房,她也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眼下既然木已成舟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讪笑道:“就是觉得一下全送走,担心别人误会我善妒。其实你可以挑一个最喜欢的留下,我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可惜这位仪王殿下做得很绝,连一点彰显宽宏大量的机会都不给她,自己就营造出了个独宠的局面。
仪王失笑,“我是太在意这门亲事,不想让你受委屈,没想到这么一来,反惹得你不喜欢了。”
明妆支吾了下,“倒也没有,殿下家大业大的,谁家没几个侍娘女使呢。”
要是问问她的内心,她很想打听一下,这些侍娘是什么时候置办的,是在桂国公嫡女嫁宜春郡公之前,还是之后。不过这仪王也真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多年跟随他的人,在他眼中仍是奴婢,说抛弃就抛弃了,果真这样出身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吧。
如此算来翼国公是个异类,被应宝玥三下两下就收入了囊中。倘或换成仪王,应小娘子那点伎俩恐怕不够瞧的,闹得不好,连骨头渣子也不会剩下。
所以果决有果决的好处,前头的事处置干净,也不失为一个好开端。
微正了正身子,她和他提起了高安郡王府上的婚宴,“殿下明日在郡王府,还是上汤宅赴宴?”
仪王道:“我要做四哥的傧相,到时候会陪同去汤府迎新妇。你呢?你与芝圆是密友,应当要送她出阁吧?”
明妆说是,“她早早就来同我说过了,我是一定要伴在她身边的。你们傧相有几人啊?都是上京的公子王孙吧?”
仪王道:“原本定了八人,可惜俞白要去汤宅赴宴,六哥在外也赶不回来,最后缩减成了六人。”说罢那眼眸微转,轻轻瞥了她一眼,“要说俞白这人,有时候真不是那么好说话,四哥那样盛意相邀,他还是没答应,说自己身上有什么兵戈之气,杀戮太重会冲了婚仪的喜气,商议了再三,还是婉言拒绝了。”
明妆果真赏脸笑了两声,“他怎么像个老学究似的!不过想来是在军中太久,不习惯这种热闹的场面吧。”
“还是过于慎重了,”仪王垂眼抿了口茶,放下建盏又道,“其实除了五哥,我们这些人个个都在军中历练过,只有他,把自己说得不祥之人似的,看来还是不愿意和我们为伍啊。”
至于愿意伴在谁身边,这点似乎毋庸置疑,也只有眼前这不知□□的姑娘,意识不到人家入微的体贴。
明妆没有往心里去,还有兴致问起翼国公,“与应小娘子定亲之后,我就没有见过翼公爷了,他近来好么?”
提起那位小爷,仪王便一哂,“他有什么不好的,一心只读圣贤书,朝中诸事从来不管。”一面又摆出了一副微酸口吻来,睇她一眼道,“若是没有应小娘子横插一杠,恐怕今日与你定亲的,就是五哥。我记得很清楚,你们还曾一起赏过灯,你现在问起他,一点不在乎我的想法吗?”
明妆怔怔的,对于该有的拈酸流程毫无知觉。仪王这么一说,她费了一番功夫揣摩,最后坦然应道:“我和他又没什么,殿下为什么要有想法?”
回敬得这么直白,可见还没开窍。
他无奈轻笑,两个人楚河汉界坐着,虽然侍立的女使早识趣退到廊上去了,彼此之间却还是不够亲近,没有半点未婚男女该有的自觉。
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去就山。仪王叹息着,慢悠悠起身,他原本身量就高,那放缓的动作便尤其显得优雅散漫。
明妆看着他,以为他打算告辞了,忙跟着起身准备相送,结果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踱上两步,踱到了离她最近的那张圈椅前,捋袍又坐下了,然后冲她温情地笑笑,“般般,坐。”
明妆心头一趔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想让开一些,又觉得刻意疏远不大好,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哎哟……”他忽然说,低头揉了揉眼睛。
明妆看他装模作样,立刻就明白他的图谋了,很体贴地问:“你怎么了?眼睛里进沙子了,要我给你吹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