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拒绝对方的求爱,除了对方身份外,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一种膈应。
他和长公主之间真的有爱情吗?
梦里的爱也算爱?
这种虚无缥缈的爱情让李南柯觉得很不靠谱,一旦接受,生怕某一天女人又变得清醒,最终闹出一场悲剧。
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在扮演自己,而是在扮演别人。
可不接受,他又不甘心。
毕竟那是与他在梦里共度了一生的妻子。
他无法容忍长公主最后会嫁给别的男人,更无法容忍对方与异性亲近。
李南柯从未这般纠结过。
好在白如玥一直没找过他,给了男人喘息的空间来思考。
……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溜走,一晃五天过去了。
这些天,众人很默契的把时间和空间全部留给了白不爱和孟双双二人。
孟奶奶的精神也似乎越来越好。
看着奶奶脸上一直洋溢着的笑容,孟小兔很开心。
因为她从没见过奶奶笑的这般无忧过,不再执着,不再等待,卸下了内心所有的负担,享受着人生最后的幸福。
白不爱并不厌倦已经苍老了的爱人。
以前的他只看重女人好看的皮囊,认为女人没有了好看的皮囊,不会再有任何吸引力,让爱她的男人为之付出。
可如今,他却觉得老了的爱人依旧那么的美丽。
眼里永远是那个脸颊偏黑的活泼少女。
为了弥补自己的承诺,白不爱与李南柯和孟小兔他们商量后,毅然决定为孟双双做一件嫁衣,去找八抬大轿。
尽管他知道这会引来非议,引起家族震怒。
但他不在乎。
红日西坠,晚霞漫天。
房屋和树木都镶嵌上了一圈金黄的光边,仿佛一个个明暗对比分明的剪影。
小院一片安静。
去店铺取嫁衣的白不爱和李南柯还没回来。
为了给奶奶惊喜,孟小兔准备将布置婚房的饰品放在自己屋内。
刚踏进屋内,少女却嗅到了一阵饭香。
桌上摆放着简单的饭菜。
有她曾经最爱吃的香菇菜花、红烧肉……这些都是奶奶以前时常给她做的。
还有单独放着的一份饭菜。
菜肴很精美。
摇椅上,穿着围裙的孟奶奶静静坐着,在闭目休息,安详而又慈和。
“哇,好香啊。”
孟小兔美眸发亮,很没形象的拿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奶奶,好久没吃过你做的红烧肉了,还是那么好吃。”
熟悉的饭菜味道勾起了少女幼年时的回忆。
她回头望着奶奶说道:“奶奶,明早我带你去做轿子好不好,可好玩啦。”
老人没有回应,洒落进屋内的霞光落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如沐着光辉。
少女怔怔看了一会儿,又坐在椅子上,望着盛好的米饭笑着说道:“奶奶,我就不等他们了,我先吃了,跑了大半天肚子快要饿扁了。”
她瞥了眼旁边单独置放的精美饭菜,嘟嘴道:“真是好偏心啊奶奶。”
少女玩笑的抱怨并没有得到老人回应。
孟小兔也不在意,拿起筷子拨了一口有些凉了的米饭,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奶奶,你肚子饿不饿,我们一起吃吧。”
老人依然沉默着,就如同这间沉默的屋子一样。
“你不吃,我可就吃完了。”
孟小兔塞了一筷头,“我饭量很大的,这些菜都不够我塞半个肚子。
奶奶,以后你再给我做顿红烧肉好不好,我不怕吃胖,反正会有人要我的。
奶奶,我们给你买了件新衣服,很好看。等会儿大聪明他们拿回来,你一定会喜欢的。
奶奶,等我嫁人的时候你可得给我准备嫁妆,要很多很多,不能让大聪明的夫人笑话了。
奶奶……”
少女自顾自的说着,即便老人始终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停下。
过了一会儿,李南柯和白不爱来到了门前。
看着桌上的饭菜和狼吞虎咽的孟小兔有些发愣。
“你们来了啊,奶奶做了好吃的饭菜。”
孟小兔看到了两人,连忙招手,“快坐下吃,很好吃的。如果凉了不吃,等会儿奶奶会很生气的。我小时候就被她揍过……”
李南柯默默望着椅子上安详闭目的老人,神色黯然。
啪!
白不爱手中放有嫁衣的盒子掉在了地上。
刺红的嫁衣在夕阳余光下,红的鲜艳,似燃烧了曾经的回忆。
他失神站了好一会儿,如行尸走肉般来到桌前。
默默吃着那份单独为他留的饭菜。
记得双双曾经说过,等两人重逢的时候,她会下厨为他做好吃的饭菜。
“大聪明,你也一起吃啊。”
孟小兔朝着李南柯说道,“不过今天的米饭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很咸很咸……”
少女脸上沾满了泪水。
碗里也落了一滴滴的眼泪。
茂密的树木梢头,那最后一抹余晖渐渐消散褪色……
……
孟奶奶的墓地选在了凤凰山下。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不是很多,有冷思远夫妇、平日和孟小兔关系要好的同事、上官关、洛浅秋、冷歆楠……
就连夜夭夭和长公主白如玥也来了。
唯独不见白不爱。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或许独自一人在饮酒消愁,也或许回到了京城,选择远离这片伤心地。
也或许……
葬礼上,孟小兔哭成了泪人儿。
一切事务都是李南柯和上官关在帮忙安排。
也许是天公被感染了情绪,一片片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悄然无声的向下洒流。
十月的雪很柔,似乎还带着温度。
落在地上刹那便融化了。
消失的毫无痕迹。
葬礼结束,李南柯将老人保存了四十八年的盒子打开,取出了那根陈旧的红绳,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墓碑上。
待众人走后,一阵风儿吹来——
红绳被吹向了天空。
红绳飘啊飘。
它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儿,被无根的风儿牵引着,飘着越过树木、越过河流……
直到深山一座古寺前,才缓缓飘落。
于古刹的钟声中,沾着雪花的红绳轻柔的落在一位年轻僧人的肩头上……
僧人神色无悲无喜,默默清扫着地上枯黄的落叶,沙沙声卷着落叶与雪,仿佛与寺院里的诵经声融为一体,一片静谧。
叶子不间断的从白桦树落下,在扫过的地方重新布置好图案。
雪中的年轻僧人并不生恼,依然很耐心的去清扫,哪怕他会一直扫下去。
“大师。”
一道带着尊敬的男人声音响起。
年轻僧人停下清扫的动作,抬头看去。
面前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面相忠厚老实的年轻男子,看打扮是附近的村民。
中年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
被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只露出一张粉嫩嫩的小脸,纯净似宝石的眼眸好奇看着僧人。
中年男子看着有些面生的和尚,恭声问道:“敢问大师法号是?”
“小僧法号‘不得’。”
年轻僧人眼帘轻垂,声音低淳。
曾经的他得而不爱,如今的他爱而不得。
“大师,请问永明住持在不在?”旁边妇人挤出笑容问道。
年轻僧人双手合什,行以一礼,声音温和歉意道:“住持不久前出去了,不在寺里。”
“啊,这么不巧啊。”
妇人脸上顿时浮现出失望之色,忙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
年轻僧人摇头。
三人皱起了眉头,面带愁色。
“本来想让永明住持帮忙给孩子起名,这下倒是白跑了一摊。”年轻男子叹了口气,“要不花点钱去找算命先生起名吧。”
中年妇人用胳膊捅了儿子一下。
花钱找的那些神棍算命先生,可比不上德高望重的住持。而且找住持可以顺便祈福,保孩子一世平安。
中年男子瞅着僧人儒秀的面庞,忽然请求道:“大师,要不您帮忙给我孙女儿起个名字吧,她的生辰是——”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妇人一肘打断。
妇人面色不悦。
一个小和尚怎么能和住持比呢。
男人只好闭上嘴巴。
这时,小女婴忽然伸出胖嘟嘟的粉嫩小手,拽住了僧人手腕的红绳,像是见了心爱的玩具,神情满是好奇。
僧人面色一变,欲要阻止。
“爱哭鬼!”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双双!”
僧人下意识扭头。
却是一个前来上香的陌生的小女孩正在和同伴打闹,板着鬼脸嬉笑着。
僧人眼里的亮光渐渐熄灭,而后冷却。
随着手腕一松,红绳被小女婴拽走。
妇人见状吓了一跳,想要从孙女儿手里帮僧人拿回红绳,结果婴儿小手却攥的死死的,还哭闹起来。
“对不起大师,这……这小孩儿……”
妇人神情发窘。
僧人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浅浅痕迹,抬头望着似鹅毛飘落的雪花,脸上多了一丝释然,微笑道:“无妨。”
说罢,行了一礼,继续清扫着落叶。
妇人干笑了两声,对丈夫说道:“那我们明早再来找永明住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