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霈不知说些什么,“抱歉。”
“我应该谢谢你,让我对着这张脸说出我憋了这些年的话,也谢谢你愿意听。”林让君眼底掺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别过头看向窗外:“这几天我总能看到我父亲的影子。”
郁霈听人说过,人死之前会看到已逝亲人,现在亲口听人说出来却觉得很悲凉,“您多休息,我改日再来看您。”
“去吧。”
郁霈走到门口听见他叫自己,回头看到他被阴影笼罩了一半的脸。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郁霈思忖半秒,心里有了一个答案:“您希望我不要冤冤相报?”
“不是。”林让君看着他,笑了笑说:“我本来不打算跟你说这些的,但我看你的眼神就觉得你很寂寞,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但想来在这里应当是很不适应的,外公送你六个字,既来之,则安之。”
郁霈握着门把的手顿了顿,他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外孙……
“没有执念也是一种执念。”林让君勉力笑了笑:“不妨看看身边的人,别总是一个人撑着,你总做别人的伞,偶尔也回头看看自己的港湾。”
郁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良久,很轻地点了下头:“好,我记住了。”
病房重归安静。
林让君昏昏睡睡多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回头发现是颂因程。
“师哥。”
颂因程将他扶起来,林让君发现郁霈带来的花进了垃圾桶,无奈叹了口气:“你怎么总这样,这件事和他又没有关系。”
颂因程冷笑一声:“和谁有关系?我养了两个白眼儿狼,我还得觉得是我自己的错?”
“你别总这么拗。”林让君叹了口气,半起身接过他端来的汤,长久的化疗让他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口就不喝了。
“你再多喝两口。”颂因程看着他几乎干瘪的脸和皮包骨的手,忍住了脾气,“我不跟你吵,你也别提他们。”
“我头发掉光了,是不是很丑啊?”林让君笑笑,自嘲似的:“那会儿勒头直想哭,想着哪天不用勒就好了,现在想勒头也勒不了了。”
颂因程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疼,避开他的眸光,背对着狠狠吸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故作轻松:“没有,依然很好看,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唱游龙戏凤。”
“那会儿有人往上头扔钱扔鸡鸭,现在上台只有扔臭鸡蛋了,还是我们小时候好,谁练得好了,父亲就带我们去买烤红薯,掰成两半我们两个分,你总给我大的那一半儿,冬天热腾腾的吃进嘴里,连胸腔都感觉烫着了。”
明明字句清淡,颂因程却觉得胸口被人狠狠扎了一刀,连呼吸都十分艰难。
“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林让君长长叹了口气,看向颂因程:“师哥,我死了以后你把我跟父亲葬一块,然后你好好活着,替我多吃几年烤红薯。”
颂因程眼睛酸涩,病床上的人逐渐模糊起来。
“他今天来跟你说什么了?我就说不应该让你见他,见一次你心情就差一次。”
林让君知道他不愿意相信“灵魂互换”这种说法,只能叹了口气:“师哥,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呢。”
-
郁霈出了疗养院已经快七点了。
平洲天黑的早,他拢紧围巾在路边等车。
其实他来这里只是想弄清楚“郁霈”的过去,更方便他在这个时代生活,却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他仰头看了看夜空,缓慢地舒了口气。
雪天路滑,公交足足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清河班,郁霈半张脸捂在围巾里往回走,一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个人。
挺拔修长,右腿微屈。
他正低头玩手机,像是在那儿等他很久了。
“陆潮?”
郁霈眯了眯眼,那人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歪头冲他冷嗤一声:“哪儿去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还知道回家?”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积雪被他踩得“咯吱咯吱”,陆潮逆着光缓慢走近,微微低头在他颈边嗅了嗅。
郁霈茫然别过头,“你在闻什么?”
陆潮站直身子,“闻闻有没有别人的味道。”
“……”郁霈额角抽了抽,忍着骂人的冲动冷静反问:“所以呢,你闻到什么了?”
“嗅觉冻住了,什么也没闻出来。”陆潮欺近,用他冰凉的手在郁霈的颈侧一擦,撩过软热肌肤。
郁霈冻得哆嗦了下,一缩脖子反倒把他的手夹在了脖子和肩膀中间,陆潮捧了一掌的细嫩软热,触电似的攥紧手,正好掐住了郁霈的脖子。
郁霈被迫仰头,微微蹙眉推开他:“你手冷,别摸我脖子。”
陆潮抽回手转而揽住他的腰,居高临下看着他卷翘的睫毛和潋滟的双眼,心里那点儿思念瞬间具象化。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动手动脚。”郁霈挣扎了下没挣开,拧眉道:“陆潮,你再这样我就动手了。”
陆潮掐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去拨他睫毛,“我抱自己男朋友怎么了?犯天条了?”
“……抱你男朋友不犯法,但我不是你男朋友。”郁霈眨了眨眼睛,忍无可忍:“陆潮你别弄我睫毛,说了很痒!”
陆潮低头一笑,“早晚都是,我先贷款抱抱,以后还你利息。”
郁霈被他恍了一瞬,“什么利息?”
陆潮低头含笑说了句什么,好整以暇发现怀里人的耳朵一点一点的红了。
下一秒他就被人拧着手向后绕了一圈,脚腕一疼,整个人躺在了雪地里。
郁霈冷冷丢下三个字:“做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