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压的乌云堆叠至顶峰,滚动着在天边翻腾。
空气粘湿压抑,呼吸间腔壁上好似要挂上水珠。
大雨将落。
阴冷祠堂里一片狼藉,喜烛已经熄灭了,滴下的蜡泪在底端凝聚成丑陋的蜡块,蜡芯烧灼后的碳灰如墨水一样在淡粉色的蜡泪里蔓延,有些滴落在神台下凌乱的缎子中,纠结一团。
长长的绸缎从神台铺到棺椁底部,缓慢地爬升。它们早已不在脖颈处缠绕,和那朵硕大红花一起被胡乱塞在棺椁里,与垫着的红绸缎一起组成艳丽的软垫。
它们时不时抖动,间或能歇息片刻,又很快被卷携进山雨欲来的狂风中。
冷风从窗户纸的裂口向祠堂里吹,拂过倒地的喜烛,皱巴巴的绸缎,拐着弯在匾额上绕了两圈,终于轻轻扶上一只紧紧握着棺椁边缘,指节勾起,皮肤潮湿的手。
紧紧关闭的祠堂大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周沉从深木色的棺椁里起身,如餮足的山鬼。他赤足上前,扯下门闸,将木门打开几寸的口子。微弱的光争先恐后挤入祠堂,汇合成一条长长的,纤细的路,恰巧在棺椁边半截白皙手臂前停下,仿佛雷雨后的阳光照在荷塘自污泥而出的第一朵莲花花瓣上。
“很像聊斋。”萧青打量周沉,又举起手里的两把油纸伞,面无表情地评价,“但更像邪教。”
周沉后脑酸胀,眼睛因为光线微微眯起:“出去说。”
萧青颔首。
木门关闭,几分钟后,周沉穿着姜深的衣服走出来。
藏匿在阴暗里的鬼怪露出真容,萧青皱起眉头,终于捏了捏鼻梁,闭上眼睛:“你们真是,够刺激的。”
周沉侧过头,在已经黑屏了的摄像机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上嘴唇有一个挺深的伤口,已经结出棕红色的痂,脖子红痕满布,肩颈的位置还有大大小小的青黑。的确,看着有些惨不忍睹。
“手臂,给我看看。”萧青说。
周沉身形一滞,表情有些发冷。
“给我看看。”萧青又说了一遍。
周沉抬起手臂,将袖子向上折起,伸出小臂。
手腕处一圈皮肤发白,隐约能看出有什么人紧紧握住过这里,再往上斑驳旧伤间偶尔夹杂一块小小淤青。
萧青拽住周沉的胳膊,压在那些发青的伤口上。
周沉沉闷一哼,被萧青不容置疑地扯过身子,从他口袋里摸出一把杂物来。
铝箔纸被挤压发出无序的刺耳声响,萧青摊开手掌,几板药品和密封的注射针在他手掌上铺开来。
“兴奋剂,麻醉药,抑制药,镇定剂……萧正阳真是给你偷了不少东西。”萧青面色阴沉,“如果贺执的反应不如你所料……”
“在我的预想里,我会留下他……”周沉把折起的袖子整理好,没有任何遮掩,“用这些东西。”
“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在你的掌控中。”萧青说,“伤害后再修补不属于精神正常的人会想出的方式。周沉,你的思维不正常。”
“萧青,你知道我。”周沉说,“我不会再留有任何错漏。”
所以,也不会有后备之需。
萧青了解周沉的心结。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遭逢突变的人会下意识筑起高墙。周沉多疑,谨慎,他被撕扯出的伤疤在他的一言一行里活着,将周围的一切标红,画上警示图标。
病情好转后,周沉的性格还是被影响了。他走的每一步棋都经过计算,他必须运筹帷幄,才能让现在这个缝缝补补后的木偶走出一步。
周沉的意思是:这些药和针剂本应该是空的。
“需要问诊吗?”萧青看看天,“在雨降下之前。”
周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