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死侍铮然(1 / 2)

“不要!!!”

魏无晏从噩梦中猛然惊醒, 额间渗出一层细汗,掌心攥紧棉被,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皎洁月色透过弧形舷窗, 洒落在女子纤弱的身上,映得她脸色惨白如纸。

魏无晏伸出颤抖的双手揉了揉额间穴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自从她被假文鸳在大婚之日弄昏迷过去, 再次苏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船舱里。

货船在海上晃晃悠悠行驶了十余日。

期间, 会有一位船工模样的妇人给她送来饭菜和换洗衣裳, 不过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妇人都木着一张脸不回话。

后来, 魏无晏索性放弃套话,也不担心饭菜中会下毒, 一日三餐该吃吃该喝喝,吃饱了就躺在草席上睡觉。

只不过, 她偶尔还是会睡梦中泄露出心底的担忧。

魏无晏翻身走下草席。

舱内没有烛火,漆黑一片,她只能借着舷窗洒落的稀薄月光,磕磕绊绊走到桌旁, 伸手给自己到了一杯凉茶。

入喉的茶水苦涩难咽, 乃是劣等的茶末,放在宫里连最低等的扫地内监都不屑于喝。

魏无晏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她的口舌还真是被摄政王娇惯的越发挑剔了。

以前在和母妃相依为命在漓锦殿时, 这种茶末子也不是常喝。

她仰首喝下冰冷苦涩的茶水, 擦干嘴角的水渍, 抬眸看向舷窗外忽隐忽现的银月, 眸光微微波动。

她这几日的恶梦会成为现实吗?摄政王又能否发现假冒自己的女子有问题?

耳畔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

“微臣的陛下世无其二, 若是他人假扮,臣定会一眼分辨出来。”

魏无晏重新躺回到草席上,冰冷苦涩的茶水倒是平复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就在她刚刚喝茶的功夫,隐约又听到舷窗外传来几声悠扬的号角声。

摄政王的母亲是大魏第一船坊的创始人,摄政王虽然没有走经商这条路,但也通晓海运上的一些门路。

魏无晏记得摄政王曾与她提过,货船在海面上行驶的过程中若是遇到其他船只,船上的舵手会吹响号角,以来警醒来往船只保持距离。

南北货船所用的号角还不一样,北方船工喜用兽角,声音粗旷嘹亮,而南方船工常用螺角,音色高亢凌厉。

当初见魏无晏听得入神,陶临渊还命人寻来两种不同的号角,让薛锰吹响了比对。

魏无晏闭上眼,细细聆听船外高亢凌厉的号角声,判定这艘船行使向南方,且根据越来越频繁的号角声,想来货船周围的船只开始变得多。

看来用不了几日,关押她的货船就会抵达渡口。

身在南方的故人,想来也只有她那位心比天高的七哥了。

魏无晏猜测得不错,翌日一早,她就被头顶上传来的嘈杂声音吵醒。

她正欲走下草席查看,紧锁的木门突然推开,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子笑颜咪咪走了进来。

“陛下这几日受苦了,主君已在府邸设好宴席,准备为陛下接风洗尘,还请陛下随臣前往。”

魏无晏看向出言的男子,微微一笑道:“方少傅,不...应该说是方宰相,许久不见,方宰相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来人正是魏浔以前在皇宫里的少傅:方守铭。

当初金人兵临城下,在这等紧要关头,魏浔宁可舍下府邸里香娇玉软小妾,都要带上方守铭一起出逃,足以见对此人的重视。

方守铭同样对得起魏浔的救命恩情,主仆二人避难到江南后,凭借此人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说服江南世家大族们纷纷倒戈向魏浔,拥护其为南帝,与大魏皇帝划江而治。

只不过从最近的战报来看,淮阳水军节节败退,原本投靠向魏浔的四所州城,已被麒麟军攻占下三个,现如只剩下荆州这个老窝,可谓是四面环敌,岌岌可危。

方守铭脸上堆笑,一对眯缝盯着向面色平静的小皇帝。

少女肤若凝脂,柳眉如黛,双目晶晶,一头乌发用木簪子随意挽起,身着粗布麻衣,晨光透过舷窗洒落在身上,给女子周身笼罩上一层流光,犹如蒙尘的玉珠,难掩其光华。

见到他突然进来,小皇帝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之色,再听负责看守她的妇人说小皇帝这几日好吃好睡,仿若早就猜到掳走她的幕后人是谁。

这等从容不迫的气度,却是难得一见,只可惜投胎成了一个皇家女子。

方守铭脸上笑容不减,道:“没想到陛下还记得臣的名字,真是让臣受宠若惊,主君许久没见到同胞兄弟,心中甚是挂念,还请陛下换好衣裳,梳洗一番,跟随臣去面见主君。”

说完,他让人将一套做工精致的衣裳放到桌上,掩门退下等候。

魏无晏盯着桌上的男装,缓缓敛起黛眉。

魏浔不是早就知道她女儿身的秘密。

那为何刚刚方宰相一口一个陛下称呼她,还给了她一套男装,究竟是何用意?

思忖片刻,魏无晏眸光一亮,唇角浮现出欣喜的笑容。

摄政王定是还活着!

冒充她的女子刺杀失败,以魏浔物尽其用的手段,定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往摄政王身上泼脏水。

还有什么比大婚当日,让摄政王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亲手杀掉大魏长公主更能恐吓人心呢。

想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魏无晏紧绷多日的心弦总算松弛下来。

她伸手拿起桌案上的华裳,勾唇浅笑。

好啊,既然魏浔想利用要她破了摄政王的“空城计”,那她就只好再上演一出“借尸还魂”!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换好衣裳的魏无晏推门而出。

守在门外的众人不由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少年”一袭织金丝团纹锦袍,头戴白玉冠,脚蹬云纹底黑靴,腰系金边嵌翠玉带,举手投足间上下充斥着上位者的雍容贵气。

“陛下,请随臣来...”

方守铭情不自禁躬身行礼,将魏无晏迎上马车上。

马车上,魏无晏撩开窗帘打量沿途的景致,与热闹繁华的京城不同,荆州小镇上风景宜人,烟火自然,宁静闲适。

可方守铭显然并不这么觉得,他见小皇帝一脸好奇的模样,笑道:“陶贼可恨,借着兵强马壮,将主君逼到穷山僻壤的地方,让陛下和主君在此相聚,确是委屈二位了。”

“朕倒是觉得此处水秀山清,别有一番景致。”

方守铭笑了笑:“陛下这几日都在船上,想必没有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大魏长公主虽然没能在大婚之日刺杀成陶贼,却重伤了他的心脉,陶贼现如今只吊着一口气呢,待陛下和主君联手,一起解决陶贼在朝中遗留下的祸患,这万古江山,自然都是您二位的囊中之物。”

魏无晏没有答话,放在膝上的手指突然蜷缩,又缓缓松开,她淡淡道:

“方丞相太看得起朕了,朕在宫中不过是摄政王粉饰太平的傀儡摆件,平日在御书房里也就是看看话本,练练书画,从未有机会接触到政务,恐怕帮不上七哥什么忙。”

方守铭在小皇帝回话时一直仔细观察女子的神态,他见小皇帝听到陶贼身受重伤的消息时,眉眼都没带抬一下,反倒是将对主君的称呼亲切地改成了七哥。

看来小皇帝是个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对陶贼的感情并不深。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他要想办法让小皇帝彻底死了对陶贼的心,好任他们差使。

车内二人各怀心思,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马车在一处山脚下停下来。

魏浔在扬州新建的宫殿还没住上几日,就被麒麟军攻占下来,只能灰溜溜逃回当初避难的老窝。

这是一处建立在半山腰上的堡垒,堡垒正面是陡峭石梯,背面则是深达万仞的峭壁悬崖,从地势上来说,可谓是独天得后,易守难攻。

魏无晏仰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堡垒,她虽然没有读过兵书,不懂行兵布阵之道,却大概能猜到只要魏浔躲在这所固若金汤的堡垒里面,除非天降神雕将他叼走了,否则哪怕麒麟军破了荆州,也很难将他擒住。

眼前群山连绵不绝,依照魏浔狡兔三窟的狡诈本性,想必早就备下数条逃命的路线。

在沿途的山路上,魏无晏看到数十支膘肥体壮的野山猪从树林中探出头来,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盯着她,全然是一副不怕人的样子。

方守铭看见这群突然出现的野山猪,不由皱起眉心,立刻命令身后的侍卫们放箭赶走这群野山猪。

嗖嗖嗖,百余只箭矢破空而出,却连一只野山猪都没射到,全都被它们灵巧地闪躲过,一头扎进丛林深处。

魏无晏瞧见了,不禁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