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更要脱了。”萧驰野卸了自己的臂缚, 连同大氅和外衫一起搁在了檐下的木架上。校场内堂的军士要过来给他行礼, 他抬手制止了,回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泽川, 说:“正好让我见识见识, 纪家心法淬炼出来的身体与我有什么不一样。”
“大家既然是同门, ”沈泽川把狼戾刀搁在侧旁,“招式自然是一样的。”
“那可不一定。”萧驰野说, “我师父糅合了外家拳法, 传到我这里,已经与纪家拳大有不同。若是一模一样, 那夜你也不会毫无察觉。”
“请教就说请教, ”沈泽川脚下一滑, 拨出弧度,“说什么脱衣服?听着就像禽兽。”
萧驰野只觉得他这么一瞬,忽然变作了另一个人。雨水与山雾重叠,让沈泽川的面目淡去, 修长的身形反而更加醒目。
“老子的心愿就是做个衣冠禽兽。”萧驰野迈下阶, 进入雨帘, “五年前我踹你一脚,恨不恨?”
沈泽川说:“我若说恨,岂不是辗转反侧想的都是你。不恨的,一点儿也不恨。”
萧驰野摆开架势,他说:“那可惜了,若是恨我, 今日就能报仇了。”
寒风凛冽,萧驰野又慢吞吞地加了一句:“——要是你行的话。”
雨水敲打,猛跳了几步,在廊下倏地展开双翅。只见这一刻,雨中的萧驰野先纵身而上。
他一拳打出,击了个空,可是刚劲力道带起的水珠飞溅在沈泽川的脸颊上。
萧驰野一击未中,左扫而去。沈泽川劈手格挡,两个人手臂相碰时,沈泽川吃痛皱眉,退了几步。
纪家拳!
沈泽川抿紧唇线,却笑了出来。
师父的拳风沉稳刚健,萧二显然少了沉稳,却多了凶猛。他力道实在太惊人了,仅仅是这样的碰撞,已经震得沈泽川手臂发麻。
纪家拳就是要传这样的人,因为从内到外都格外契合。体格赋予了萧驰野蔑视群雄的资格,但是占了老天的便宜就能成为决胜关键么?
沈泽川最不信的就是老天给的命!
沈泽川凌空一脚,雨珠骤然泼洒向萧驰野。扫堂腿又快又狠,换作常人,一定会趋利避害,先避开锋芒。
可是萧驰野就是要迎难而上,他抬臂格挡,“砰”地架住了沈泽川的腿,脚下稳稳地向前一迈。
沈泽川收腿已经来不及了,面对萧驰野好比面对蓄势待发的虎豹,只要心中动摇,眼神躲闪,招式回避,萧驰野就会立刻强攻而上,绝不放过任何打击对手的机会。
让萧驰野防御,可比让萧驰野进攻好对付得多!
沈泽川脚下突然使力,压得萧驰野稍缓了动作。电光石火间,沈泽川紧接着被萧驰野掀向空中。他整个身体后仰,双臂撑地,跟着挺身而起,犹如风中软柳,弹起的那一刻再次扫腿而出。
萧驰野又一次屈臂而挡,只是这一次他双眸冷静,说:“蚍蜉撼树,我是该说你不自量力,还是该疼你勇气可嘉!”
话音刚落,萧驰野反手擒住沈泽川的小腿。他肩膀一沉,要把沈泽川翻摔在地。
沈泽川已经被抡了起来,就势踩在萧驰野肩膀。他那惊人的腰力再次发挥作用,双腿绞住萧驰野的脖颈,猛地将萧驰野也带翻在地。
萧驰野的手掌顺着这笔直滑向上,把方才弯出弧度的地方一把勾住了,掌心里的柔韧滑到不可思议。
他就是想要触碰到沈泽川。
因为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论是纪家拳还是纪家刀,只要常年练习,身体肌肉一定会呈现出来。可是沈泽川不仅遮掩得像是从没习过武,还能让晨阳和乔天涯也看走了眼,认为他气血两虚、羸弱病态。
沈泽川贴地抬身,手肘猛地后击向萧驰野头部。萧驰野偏头避闪,抓着他的腰不放,将人紧紧拽|贴在自己胸膛,从他的腰顺着向上,去往他胸口的位置。
东珠还藏在胸口!
沈泽川背部一撞,扣住萧驰野的手臂,把人过肩摔在雨中。
水花顿时洒湿了头发。
沈泽川要退,岂料萧驰野长腿勾挡,把他绊向自己。沈泽川身体已经倾向萧驰野,又在刹那间犹如琴弦反震,踩着水堪堪稳住身形。
萧驰野再次挺身而上,勾拳扑空,却在雨中摸到了沈泽川旋身退避时带起的一缕长发。
这缕发淋了雨,发丝意犹未尽地滑过萧驰野的指尖,带出了一点潮湿的痒。
“不打了。”萧驰野突然握紧手掌,看向沈泽川,“雨大了。”
沈泽川回首,说:“摸够了?”
萧驰野面不改色地说:“不软也不硬。”
沈泽川微讽道:“我以为你都要扒衣服了呢。”
“我要真想扒,”萧驰野说,“此刻咱们就坦诚相见了。”
说罢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晃了晃沈泽川随身携带的薄刃。
“纪家心法要走刀,你成日用这些东西,这辈子也打不过我。打不过我,你怎么报仇?”
沈泽川的薄刃原本都藏在大腿外侧,他垂眸看了一眼,又看向萧驰野,说:“打打杀杀有伤和气,一起装疯卖傻不愉快吗?”
萧驰野说:“只怕你笑里藏刀,冷不丁给我一下。”
“只有色字头上带把刀。”沈泽川摊手,“二公子正人君子,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