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氏立时瞥了薛怀一眼,提点般地告诉他:“你这姑姑可不是个蠢人,若说她不是受人指使或是有高人相助,我才不信她会这般胆大。”
薛怀一愣,眸子里涌起几分更为不忿的怒意,他说:“母亲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你心里要有个数。柔嘉公主并非善类,她也不是个懂得放弃之人,只怕她不会心甘情愿地另嫁他人。”庞氏说着,话语里也染上了几分感慨。
母子两人相谈一番,另一头的小桃也接过了吕太医递来的药方,与杜嬷嬷等人抓了药,熬煮之后将浓郁的苦药端进了正屋。
薛怀亲自拿过了药碗,抱起昏迷不醒的瑛瑛,让她的身躯能倚靠在他的胸膛上。
然后,他便一勺一勺地吹凉了浓药,小心地将其喂进瑛瑛的嘴里。
庞氏在旁瞧了一阵子,转念想到瑛瑛受这一场的苦后身子必然会虚弱不已,便又回霁云院去挑件些了温补的药材,一并送来了松柏院。
薛怀破天荒地告了病假,一连三日都待在松柏院里,白日里便坐在床榻边照看瑛瑛,喂药擦嘴能活计都不必假手于丫鬟们。
夜里他便宿在了临窗大炕上,也不敢睡熟了,生怕瑛瑛醒来后无人照样。
这样空熬了三日之后,瑛瑛终于悠悠转醒,满面疲容的薛怀也喜不自胜地弯起了眼角,眸光灿若星辰,亮晶晶地凝望着瑛瑛。
瑛瑛醒来后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薛怀如此热切的目光。
她愣了好一息,才动了动嘴角,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气力不足,只能嘤咛着发出些声响来。
薛怀比她更急切,慌忙劝道:“你才醒来,好好缓一缓再说话。我就在这儿,不会走。”
瑛瑛点点头,因实在使不上来力的缘故,便只能睡回了床榻之中。
薛怀便静静地陪伴在她左右,直到日落斜阳,夜色拉下帷幕时都不曾挪动身子。
这几日他一心扑在瑛瑛身上,却把自个儿的身子抛之脑后,小桃等丫鬟瞧在眼里急在心里,仔细商议了一番后便壮着胆子端了一碗素面进屋。
她们知晓薛怀因挂念着瑛瑛的缘故必然会心绪不佳,心绪不佳也会惹得胃口不佳,用一碗素面裹腹是最合适之举。
只可惜坐在床榻边沿的薛怀一双眸子只紧紧地攥着瑛瑛不放,根本不肯往别处挪去。
小桃立在他后头念叨了一句:“世子爷该用晚膳了。”
薛怀却连头都没抬,只说:“我不饿,你们把晚膳分食了吧。”
这三日他回回都是这般的说辞,晚间除了用些茶点外再不肯挪动身子,小桃是当真担心,夫人好不容易养好了世子爷不肯用晚膳的陋习,如今却又坏了回去,她们这些奴婢该如何向夫人交代呢?
又过了两日,其间瑛瑛昏昏沉沉地醒了好几回,每一回醒来都能瞧见坐在她身旁的薛怀,心里又高兴又觉得怅然。
她一开始是四肢无力,见天地喝苦药下肚,总算是恢复了些气力。
譬如今日,她已能在薛怀的帮助下坐起上半身,说出口的话音虽清薄无比,可好歹能说上一箩筐的话语。
薛怀端了燕窝粥在旁,含笑问她:“怎么才用了一口就不想吃了?”
瑛瑛摇摇头,艰难地伸出手攀住了薛怀的胳膊,勉力一笑道:“夫君,妾身想吃蜜饯。”
她才用了苦药,胃里头也发酸发苦,只想吃点蜜饯润一润口舌。
薛怀立时便要支使着小桃去取蜜饯,瑛瑛却又撒娇般地添了一句:“妾身想吃杜嬷嬷做的青梅蜜饯。”
这位杜嬷嬷便是出身于荣禧堂的管事嬷嬷,前些时日被薛老太太指派到松柏院里来伺候瑛瑛。
薛怀听罢略微迟疑了一番,而后便让小桃去请杜嬷嬷进正屋里来。
此后,瑛瑛又以病中乏困无聊为理由,恳求着薛怀去书房里挑件几分有趣的游记和话本子来让她解闷,薛怀自然拗不过她,一径往书房走去。
而后,内寝里便只剩下了瑛瑛与杜嬷嬷。
瑛瑛仍惨白着一张脸,只是那双殩着火焰的杏眸却依旧彻亮无比,她缓声对杜嬷嬷说:“嬷嬷给我出的这一招苦肉计,可着实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