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继续发动能力了。”秦非在心中对B-6312号这样说道。

在三名玩家望眼欲穿的注视中，青年的身影逐渐模糊，带着那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消失在了空气中。

萧霄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息着，祝宴紧皱眉心看着一地空瓶。

精神清洗剂已经全部用完了。

几道墙壁之隔的科研中心大厅内，岑叁鸦一人站在一片怪面前，为身后三名队友格挡出最后一片生存的间隙。

大厅远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各种尸体，怪物的，NPC的，玩家的。

路诚、宁余和齐肃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地底研究所中，爱德华研究员的尸体正在一点点复原。

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半边头颅仍摇摇欲坠，却还强行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

黑色的荆棘藤条从一旁的容器中猛然挣脱而出，飞溅的玻璃碎渣迸射到爱德华研究员脸上，NPC被藤条重重卷起又摔下。

“嘶——”

光幕彼端，观众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BOSS，头都掉了怎么还在笑？！”

直播画面中，爱德华研究员连接脖颈仅存的一点皮肤被藤条弄断，圆润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上，英俊而沾染着血迹的脸上，犹自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地面与地底，以秦非和B-6312号所处的位置为中心，密集如原始丛林般的藤蔓正以一种令人脸眼花缭乱的速度疯狂滋长着。

天穹崩陷，海水倒流，直播画面之中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

唯有荆棘花藤与遍地盛开的蔷薇，吞噬了山体，吞噬了海洋，吞噬了大地，以及一切游离在地表、以及地底研究所中的怪物们。

爱德华研究员的头颅愕然瞪视着装盛B-6312号的容器，金属器皿早已支离破碎，看不出原本的形貌，只有一株遮天蔽日的巨大植株挺立在那一处。

地下的花藤穿透了地表，地表的花藤则深深扎根于地底，本该在一瞬间支离破碎的世界被藤蔓强行支撑起来，数不尽的蔷薇在副本的各个角落盛放。

直到所有直播大厅中，每一块正在直播个人展示赛的光幕全都被黑色的藤蔓爬满，再看不见一丝除黑色以外的画面与光线，幕布上这才蓦地显现出一排大字。

【直播已结束】

直播大厅万籁俱寂。

观众们双眼发直，直到许久以后，第一道舒气声响起，灵体们才如梦初醒，哄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

秦非以最快速度离开了结算空间。

这场副本最后能大获全胜，主要依靠的是打系统一个出其不意。

系统和爱德华研究员笃定，副本世界崩塌以后，地表地底的怪物们全都会随着玩家一齐涌出副本外。

却没有想到，由于污染源也跟着秦非一起来到了副本中，在副本结束前的最后一刻，污染源完成了和B-6312号的融合。

大半片灵魂碎片归于本位，B-6312号瞬间实力暴涨，那些曾经随着实验从他身体里流失的怪物们全都被B-6312号吸收了回去。

秦非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黑晶戒，这枚空间戒指里如今存满了数不清的怪物，污染源需要一些时间，将本该属于祂的力量从那些怪物们身体中剔除出去。

这一场对战污染源与秦非一方可谓大获全胜，但凡事有利也有弊，弊端便是，秦非和污染源的关系已然彻底暴露在了系统面前。

青年与蔷薇花藤水乳交融般紧密纠缠的场面，清晰地展现在了每一位观看直播的灵体观众面前，自然也逃不过系统的眼睛。

在副本结束前，秦非甚至隐隐听到了来自不知名处的愤怒嘶吼声。

正是因此，秦非连一秒钟都没敢在结算空间里多呆。

结算空间同样属于系统的领地，秦非多少有些担心，在那样一个有且仅有他和系统存在的隐蔽之地，系统会直接伸手，悄无声息地将他这渺小如蝼蚁的玩家碾死。

和前几次不同，这次秦非在离开结算空间以后，并没有快速冲出过渡区域外，而是在A级玩家的休息区蹲守着，直到岑叁鸦和弥羊一前一后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小秦？”弥羊远远见到秦非的侧影，一眼便将他认出，“你还没走？”

秦非双手插在口袋里，浅色眸底带笑，步伐轻快地迎上前去：“没，我在等人。”

羊妈妈闻言一愣，他十分自动自觉地将秦非的话理解出了更深一层的内涵，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摸摸后脑勺：“啊，你在等我？等多久了？这次的系统结算时间有些长，要是知道你在外面我就早点出来了……”

“不是等你。”逆子微笑着打断弥羊的话，转头看向岑叁鸦，“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

十五分钟后。

弥羊坐在黑羽来接人的摆渡车上。

黑羽、星昼和暗火，作为前一年公会联赛的胜出方，公会玩家在规则世界中拥有很多特权，公会内部高级成员在副本结束后，可以乘坐带有公会标识的摆渡车，而非普通摆渡车回到休息区，这边是特权之一。

“蝴蝶的人肯定已经堵在门口了。”

弥羊兴致缺缺地单手托腮，望向一旁车窗外的风景，耳边响起了秦非方才语气笃定的话。

秦非没在这一季的展示赛里见到蝴蝶。

不仅蝴蝶本人没有出现，他的一群傀儡们同样一个也没现身，这足以说明他们根本没来参赛。

“不论他们退赛的原因是不是我，今天，现在，都是一个绝佳的逮住我的机会。”青年的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蝴蝶绝不可能放过。”

事到如今，“抓住小秦”这件事已经无关于秦非和蝴蝶之间的个人恩怨，这事闹得太大，大到中心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弥羊抿了抿唇，扭头看向身侧。

身着黑色连帽衫的清瘦青年正半靠在车厢壁旁，歪着头，似是睡着了的模样，帽衫宽大的阴影笼罩在他脸上，遮挡住了他的五官。

带着黑羽标志的摆渡车在重度灰扑扑的摆渡车中格外显眼，行驶在中心城中的道路上，沿途道路两旁都有玩家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弥羊啧了声，扁着嘴抽离视线，直勾勾盯着驾驶员的背影看。

怎么还没开到A级生活区。

越靠近A级生活区，道路两侧的玩家就越多。

秦非的预测又一次成了真，蝴蝶的人果然在A级生活区的摆渡车进出入口蹲守着，蝴蝶本人没有来，可那里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玩家。

来自不远处的注视感越来越强。

不出所料，摆渡车再往前开了一点，一群人便围拢上来将车逼停。

“别开了！”

有一人走出人群，重重拍了两下手。

摆渡车的司机第一个从驾驶室中跳下来，那玩家看也没看司机一眼，径直走向后方的车厢。

那人弥羊看着很面熟，是蝴蝶公会的成员。

“很抱歉拦了黑羽的车，弥羊先生和岑叁鸦先生，请相信我们蝴蝶公会对您们二位并没有恶意。”

那玩家有点胖，脸上的肥肉堆积出一个油腻的笑。

“不过——”

他话锋一转。

“这辆车上有蝴蝶公会重要的通缉犯，这名通缉犯不是黑羽的成员，麻烦两位大佬行个方便，让我们把那个人带走。”

玩家用词客气，半弯着腰，毕恭毕敬，眼神却满带侵略意味，不带分毫退让之色。

路两旁的玩家越围越多，这些散客们既不敢得罪黑羽也不敢得罪蝴蝶，但一颗看热闹之心不死，弥羊目光如刀片般，隔着空气远远刮到那一个个玩家的脸上，玩家们有人心虚地避开视线，有人则一副贼心不死之色。

“请问两位，我们可以把车上的人带走了吗？”

蝴蝶公会的胖子咄咄逼人。

他越过弥羊的肩，越过摆渡车宽大的车窗，死死盯着车中仅存那人的侧影。

清瘦的、单薄的青年，看着像是受了伤，正虚弱地半撑着身体侧坐在座椅里。

只要能把他带回公会去……

胖子的目光灼热，像是看见了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随意。”岑叁鸦开口说出的话是否符合他对什么人都不上心的人设。

弥羊一脸忿忿之色，最终还是退让到了一旁。

胖子原地深呼吸，搓着手一步步踏入车内。

近了……更近了！！

车上的黑衣青年自始至终一动不动，胖子死也没想到这个抓人的任务会如此简单，他哆嗦着手按上那人的肩。

“别装睡了，和我走一趟吧。”

在话语脱口而出之后，胖子终于觉察到了什么不对。

车上太安静了，连人的呼吸声也没有。

而且，手下的触感未免有些怪异，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

胖子心中一惊，猛然伸手将身下的人帽子拽下，棉布缝合而成的头正对着胖子，没有五官的脸仿佛正在对他发出嘲笑。

车下路两侧的玩家们也的确，正在爆发出嘲笑。

远处，一道与秦非并不相似的人影早已混入围观的人群，消失在了生活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