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的,我们早就知道。”
“难道你以为我们像你,一样在做出抉择之前总是不做任何思考,只用那颗小脑袋里为数不多的正直作为唯一的判断标准吗,茉莉小姐?”
贵族们很清楚,一旦真相败露,神明绝不会放过他们。
可那又怎么样?
如果他们不将船抢到手,等待着他们的,同样不会是好的结局。
如果他们顺从神明的旨意,扶持奴隶上位。
一旦游轮登岛,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是比现在的奴隶更凄惨的下场。
“背叛可能会死,但不背叛一定会死。”
杰拉德眯起眼睛。
“我们该如何选择呢?茉莉,我们难道只能认命吗?”
所有人都想过好的生活。
贵族们更是如此。
他们的生命从一出生起,就站在高高在上的顶端。
他们享受着旁人一生都难以获得的权利。
他们曾这样奢靡过,又怎能容忍自己变成卑贱的奴隶?
“不是这样的。”
鹿人茉莉的眼中闪过一种名为悲悯的情绪。
她从口袋里取出了第三张纸条。
【101只鸽子落入水中,变成了101条嗜血的恶鱼】
这是茉莉从秦非处得到的,使她确信神明的确早已知晓一切罪恶的证据。
现在,她将这证据分享给了蛇人杰拉德。
“你错了,杰拉德。不背叛不一定会死,但背叛,会使我们沦入万劫不复之境。”鹿人呢喃道。
杰拉德接过纸条的一瞬间,立即变了脸色:“这是……这也是鸽子带来的。”
“神明早就知道一切了。”他喃喃自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所做的隐瞒还有什么意义?
等到游轮登岛,惩戒必然也会如期而至。
杰拉德表现得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镇静。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虽然这个场景并没有玩家参与,但为了直播剧情的完整度,这一画面依旧被副本同步到了直播间里。
包括秦非,猴子,鸭子和弥羊,四名玩家的直播间中,观众们聚在光幕前,双手抱臂,聊得热火朝天。
刚才在茉莉的卧室里,当秦非的教学计划进行到尾声时。
或许是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一人一NPC之间的交流声不由自主地越来越轻,轻得如同耳语,观众们半点也没听清楚。
以至于现在所有灵体都好奇得抓耳挠腮。
“靠靠靠,我好想知道鹿人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应该会拿出最后一张纸条吧,就是那张写着把‘鸽子还给鸽子,把船还给船的’。”
“然后?直接用这些说服蛇人杰拉德和她合作?可主播不是说要用骗的吗?这算什么骗!”
这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劝。
“妈的,急死我了,我觉得刚才在卧室里那段突然消音了,一定是系统故意搞的鬼。”
只要系统愿意让观众听到,就算主播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讲话,直播间同样能捕捉得一清二楚。
系统就是故意吊他们的胃口!
“反正我觉得,鹿人肯定不会直接劝。这个杰拉德也不可能被劝动啊。”
船上这些动物贵族本来就是应该受惩罚的。
即使他们在游轮上什么手脚也没动,登岛后最好的结果也是变成奴隶。
现在他们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坏事做尽,不仅拔光了鸽子的毛,还妄图欺骗神明。
就算他们迷途知返了,神明愿意原谅他们,也不可能一点惩罚都不给。
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是比当奴隶更加糟糕的结局。
贵族一个个全都一身反骨,是绝不可能容忍自己沦为阶下囚的。
“我觉得吧。”有灵体断言,“蛇人杰拉德就算跑去和神明同归于尽,也不可能老老实实祈求神明原谅。”
这种当惯了人上人的家伙,骄奢淫逸和走捷径已经刻在了骨子里,让他们幡然悔悟,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秦非也是这样想的。
因此,当鹿人茉莉提出“想推心置腹地和蛇人杰拉德好好谈一谈”以后,秦非不容置疑地拒绝了她。
这并不仅仅是茉莉生活的世界,还是事关玩家们生死存亡的副本。
秦非不会允许自己的命运和积分结算,被交给杰拉德心中那虚无缥缈、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良知。
“不行。”格菲斯先生一口否认,“像这样多余的话,你一句也不要说。”
秦非的目光闪烁:“至于你该怎么说,我已经帮你想好了。”
……
“不用担心,杰拉德先生。”
鹿人茉莉坐在金色包厢的圆桌旁,她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我们该怎么做,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或者说,我已经替我们大家都想好了。”
打从进入这个房间起,茉莉虽然眼睛看到的是蛇人和郊狼、狮子。
可脑海中浮现起的,却一直是格菲斯先生冷静而睿智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她在说话时也带上了几分那个男人特有的慵懒与平静。
令旁听之人混沌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便平复了下来。
蛇人敷衍地点了点头。
虽然茉莉如此大言不惭地大包大揽,但蛇人并没有对她抱以多高的期待。
就凭这个丫头,能提出什么富有建设性的意见吗?
无非就是那些。
向神明请罪,弥补自己的过错,神明宽宏大量,一定会原谅他们之类的。
总之就是些屁话。
蛇人觉得自己用膝盖都能想得出来。
可是很快,蛇人就被狠狠打脸了。
“杰拉德先生,我认为,我们应该寻找一只替罪羊。”
茉莉小姐温声细语地这样说道。
“嗯嗯,你说……你说什么??”蛇人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蛇人倏忽间抬眼看向对面。
“我说。我们应该找一只替罪羊。”
茉莉小姐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伤害了鸽子,我们偷走了奴隶们登船的资格,我们夺走了这艘船,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鹿人茉莉回忆着格菲斯先生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她学着他的样子,一模一样的,复刻着当时的场景。
“但这其中还有很多可操作的余地。”
“是整艘船上的动物一起策划的这场反叛吗?还是内阁的十名成员策划的?亦或是——”
茉莉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
“亦或是内阁中的某一位,出于自己的私心,隐瞒了一切真相,背着所有人,独自做出了这些糟糕的事?”
蛇人杰拉德的心脏狠狠一跳。
“要想说服一个人,仅靠‘劝导’是不够的。”
三十分钟前,格菲斯先生曾经这样教导过茉莉小姐。
“一个人会犯错,就是因为他受到了诱惑,而你若是想将它掰回正途,就要给他更大的诱惑,让他难以抗拒。”
贵族们难以抗拒继续维系身份的诱惑,因此才编织出了这场针对神明的骗局。
而比这更具有诱惑力的是什么呢?
“杰拉德先生,事实上,我认为神明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不应该取消您执政官的身份。”
茉莉轻轻叹了口气。
她抬头,用明亮而郑重的眼神凝视着蛇人杰拉德:“我认为,您比哈德赛先生更加胜任这个职位。”
这句话在这几个月,在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曾经无数次在蛇人心中回荡。
现在,被鹿人茉莉如此清晰地说了出来。
“继续。”蛇人杰拉德的声线有几分嘶哑。
茉莉叹了口气:“大错已经酿成了,神明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原谅我们,我觉得,我们需要想个办法,让损失最小化。”
“只要我们把这一切全都推到哈德赛先生身上去。”
茉莉又一次回忆起了格菲斯先生说这番话时的神态。
那种带着诱哄与迷惑的柔声细语,就像来自魔鬼的低语,令人恐惧,却又难以抵御。
“这些全都是哈德赛先生做的,不是吗?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哈德赛因为担心自己刚拿到手的执政权还没捂热就被剥夺,于是独自计划了这一切。”
“我们不知道神选之子被囚禁了起来,哈德赛告诉我们,他正被好吃好喝地奉养在游轮的客房中。”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戴面具。这是哈德赛强行要求的。至于船舱底层,我们就更不清楚了,哈德赛从不允许我们到甲板下方去。”
“你要知道,暴雨已经淹没了这个世界,杰拉德先生。”
茉莉小姐默默加大着筹码。
“那些被神明所看重的奴隶,他们都已经死了。现在船上的只有几百只神志不清、毫无任何用处的肉畜,和一百多个正常的奴隶。”
“而动物贵族的数量是他们的10倍以上。”
“在这种情况下,等到登岛以后,神明根本不可能让奴隶们掌权。那些奴隶们无法承担起构建新世界的责任,神明必须重用我们。”
“杰拉德先生,只要我们合作,把哈德赛弄下去。然后,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执政官,你可以重新拿回执政权!”
鹿人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是无辜的,我也是,我们大家都是。”
“有罪的只是哈德赛一个人。”
“他是一个无比丧心病狂的人,挖掉神选之子的心脏和骨头,打造了那间密室。”
茉莉小姐微笑着,她正在逐步靠近蛇人杰拉德,就像她正在逐步攻破着他的心理防线。
“我们一直被哈德赛蒙蔽着,瞒得死死的。直到某一天,我们意外发现了他古怪的行踪轨迹,尾随他来到那间密室,将他抓了个现行,这才揭开了这个惊天阴谋。”
“我们愤怒地质问他,他却对我们大大出手。在争执的过程中,鸽子变成的鱼群又一次袭击了船,游轮出现摇晃,哈德赛的头重重撞在存放心脏的柜角之上,鲜血流淌了一地!”
鹿人茉莉的声音戛然而止。
蛇人紧紧攥着自己的衣领,呼吸急促,他似乎被茉莉话语中编织的画面所震慑到了,眼中饱含着期许。
鹿人茉莉话锋一转:“刚才在走廊上,我碰到了哈德赛先生,我和他约好在楼上的密室门口碰面。”
“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杰拉德先生?要不要和我合作?我们一起上楼,让那间密室变成哈德赛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