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污染源惦记的东西, 大概也就只有灵魂碎片了。

秦非没有多问，毫不犹豫地在庭院中宣布了自己的计划：“我要去报名《创世之船》。”

正缩在躺椅上打盹的弥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你终于决定好了……等等，你说你要报名什么？？”

《创世之船》, 以弥羊的预估，这个副本和《三个国王》会是最早被选完的两个本。

秦非在院子里磨磨唧唧一下午，弥羊还以为他早已放弃了竞争这两个受欢迎副本的名额。

弥羊顿时焦虑起来：“那还磨蹭什么，我们快走吧。”

看看有没有机会捡个漏什么的，虽然弥羊觉得希望不大。

秦非却神色平静。

既然污染源说了让他去报名，那肯定就能报上。

他一边向外走, 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报名册。

整本书册一共有20页, 《创世之船》的篇目占据了其中的四分之一。

配图一共有五幅，有双开页的，也有单面的, 画面色调无一不是昏沉黑暗。

阴云聚拢的海面上, 一艘木质大船航行其中。

天穹之上，一只巨大的眼睛藏匿在云层背后, 静静注视着波澜起伏的海面。

装饰华丽的大厅中点着蜡烛，桌台上摆满高低错落的精致甜点塔和酒瓶，西装革履的人手持红酒杯相互碰撞，仔细看去, 那手上却生长着奇怪的、如动物般的毛发。

画面上仅配了一行文字作为说明注解：

【伟大的神明啊，请降下天罚, 拯救这个充满罪孽的世界吧！】

秦非盯着那行文字。

给到的信息量太少, 很难挖掘出真正有用的内容, 但借由图像和文字发散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看到这些, 你能想到什么？”秦非询问弥羊。

弥羊道：“船只，神明, 天罚，创世，我大概会联想到诺亚方舟一类的东西？”

诺亚方舟，根据圣经里的记载，这是一艘由神明传喻而建造的巨大船只。

耶和华为惩戒罪恶的世人，降大雨四十昼夜，洪水淹没世界一百五十天，飞鸟、牲畜、走兽、昆虫，以及地面上的人类全都死去，只有方舟内的生物作为火种得以绵延下来。

假如这副本真是由诺亚方舟为蓝本延展而成的，那大概率会是生存类？

秦非若有所思。

他现在依旧是气球人的形态，椭圆的头颅光洁而无棱角，思考时，橡胶手指摩梭在浑圆的下巴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刮蹭声。

弥羊觉得这声音很像指甲刮黑板，偷偷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对了。”秦非忽然开口，“把你头上的米奇头套摘下来。”

系统出厂的头套虽然看起来厚重，实际套在头上却一点也不会劳累到颈椎。

从头套里往外看，视野也并不会受到遮蔽。

久而久之，弥羊已经忘记自己脖子上还顶着这个不属于他身体的部件。

但他体验了一天，却有点迷上这种能够隐藏自己真实面目的感觉了——弥羊本来就是一个很爱披马甲的人，否则也不会热衷于顶着各式各样的形象，在副本中四处作乱。

“那我还要换个新的吗？”弥羊跃跃欲试。

秦非瞥了他一眼：“都行，随便你。”

这么敷衍的答案令羊妈妈很是不满，两人绕远路又去了一次娱乐中心大门，这次他选了个黄色的圆形笑脸头，两颗豆豆眼，嘴巴是一条向上弯的线，一眼看上去和秦非的气球脑袋还有点相似。

预选赛的报名地点在服务大厅，两人赶到的时，大厅一如既往的拥堵。

系统为了展示赛，特意在服务大厅中开辟出了一块新的区域，共有五个窗口。

拿到了预选赛参赛资格的玩家到底还是没有中低阶玩家人数那么多，五个窗口前都有人在排队，可队伍都不长。

弥羊进入服务大厅的时候扫视了一圈，脚步微微一顿。

“……”他张口，又闭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着痕迹地扯了扯秦非的袖口。

5号报名窗口的一侧，身穿黑色长袍的蝴蝶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身旁是两个垂首低眉的傀儡。

蝴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高傲地微扬着，凉薄的视线幽幽擦过走进服务大厅的每个玩家。

气球头的秦非和笑脸头的弥羊在大厅中无疑是极其抢眼的存在，独特的造型在一进场时便吸引了数道目光。

蝴蝶的眼神如锋锐的箭矢般射来。

秦非的气球脸上完全看不出表情，脚步平静地继续向里面走。

报名窗口前的队伍行进速度极快，会来这儿的玩家无一不是早就选定好了目标副本，几乎几秒就轮换一个。

很快轮到秦非，窗口内的NPC公事公办地开口：“报名哪个？”

“《创世之船》。”秦非言简意赅。

蝴蝶不知何时已来到秦非所在的3号窗口旁，正双目灼灼地看着他，秦非丝毫不以为意，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身旁站了三个大活人。

在秦非说出“创世之船”四个字以后，蝴蝶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羞恼。

从这气球人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充斥着一种古怪的塑胶感，一听便是变声处理过的。

蝴蝶想要从声音辨别眼前之人身份的计划，已然行不通了。

窗口里的NPC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敲了个章，递给秦非：“诺，签字。”

秦非接过，速度飞快地落笔。

但他落笔时使用的竟然是左手。

抬起的手肘精确遮住了纸上的名字，蝴蝶的眸色倏地暗沉了下去。

这种熟悉的、计划接二连三被人打乱的不适感，令他精准地联想到了某个讨厌的家伙。

出于对自己直觉的信赖，在秦非提交完表格离开队伍以后，蝴蝶飞快迈步拦在了他的身前。

“等一下。”傀儡代替了蝴蝶发话。

站在后方的高大男人面色沉郁，右手微微向上抬起，指尖轻挑之间，那傀儡机械地张开口：“蝴蝶——大人——有话问你。”

下一瞬间，傀儡惊诧地发现，他面前那颗雪白的气球头上，歪歪扭扭向上弯起的嘴唇线条忽地向下撇了一下。

……是他眼花了吗？

傀儡眨了眨眼。

抬眼再看去时，气球头又恢复了原先的表情。

“蝴蝶，是谁。”

气球头这样回应道，仿佛从橡胶管中挤出的声音粗嘎难听。

蝴蝶勃然大怒！

不知为何，对方无比平庸普通的一句话，却传达出一股十足的羞辱气息。

蝴蝶分明听出了他想表达的言下之意：蝴蝶是什么东西，也好意思拦住我自报家门？

秦非身后，弥羊同样被他过于张狂的回答惊得心中一跳，还未来得及上前，从后方的不知某处，却忽然钻出来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女NPC。

NPC快步走到大厅中央，不偏不倚地拦在气球人和傀儡中间。

“服务大厅内禁止喧哗！” NPC神情不悦。

弥羊嘴角一抽。

这是哪来的NPC？看起来好像在公事公办，实际上却明晃晃的在拉偏架。

蝴蝶虽然拦住了小秦，可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说话的声音也一点都不大。

蝴蝶不是初入规则世界的新手菜鸟，自然不会被一个来路不明的NPC唬住，嗤笑一声，语气礼貌，嗓音却阴冷：

“我们只是在这里进行一些友好的商谈，尊敬的工作人员小姐。”

NPC不为所动，似乎誓要将拉偏架进行到底，向□□进一步，道：

“如果您没有需要办理的业务，您可以出去了，这位先生。”

蝴蝶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讲理的NPC！

中心城中的NPC和副本里的不一样，虽然态度冷漠，可却极少有主动挑衅的。

蝴蝶气笑了。

可身为一个玩家他心知肚明，除非升到S级，接触到规则世界更深一层的隐秘。

否则，不管是A级玩家还是公会会长，都不可能动得了规则世界中任何一个官方NPC。

“行。”那森然如毒蛇吐信般的眼神，牢牢粘在秦非的气球脸上。

片刻过后，蝴蝶神色恢复如常，一挥衣袖，带着两名傀儡大跨步离开了服务大厅。

弥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黑色的豆豆眼比原先更圆了些，竖起大拇指：“6！”

他的儿砸果然非同一般，看这交际圈，都拓展到NPC身上去了？？

……

五天后。

预选赛即将在今天正式开始。

往日人满为患的中心城大街，今天极为罕见的空空如也。

万人空巷，不外乎如是。

所有没进副本的玩家无一例外，全部留守在各个生活区中。

F级、E级的低阶玩家，挤在生活区的东西南北四角，那里有系统架起来的露天直播广场。

而更高级别的玩家则待在各自家中，看着系统电视。

除此以外，高阶玩家才能进入的娱乐中心里，每一处酒吧或是餐厅前，也都架起了直播幕布。

其热闹程度，不亚于现实世界中世界杯进行时的酒吧街。

随着一张张预选赛邀请函被撕裂的声音响起，在遥远的另一处位面中，各个直播大厅内，一面面光幕也随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闸门打开，成千上万的灵体在瞬息之间涌入直播大厅，喧嚷之声瞬间将空间淹没。

“这次的参赛人数好多！”

“我听说这次系统多发出了100多张普通邀请函，大多数都被有靠山的低阶玩家辗转买去了。”

有实力的高阶玩家本身就能拿到邀请函，自然不会采用这种迂回曲折的方式收购。

“啊？干嘛要这样，全是菜鸟，那不是很没意思吗？”

“你傻呀，系统这么干当然是有理由的，还不是因为前几次高阶玩家们都太谨慎了，直播前半程全都紧绷着，无聊得要命。”

“靠，所以系统是想让菜鸟去送人头？有够黑心，不过我喜欢。”

A级直播大厅中，近百面光幕同时亮起，这在平日的A级大厅中是绝对见不到的盛况。

没有特殊赛事时，A级大厅能够一次性亮起二十面光幕都算数量多的了。

即使是A级玩家，彼此之间也有着人气高低的区分，秦非那块光幕明显便属于高人气队列。

等候已久的灵体们欢呼雀跃，有灵体甚至带了捧花和彩带礼炮。

光幕由暗转亮的一瞬间，礼炮砰然作响，无数色彩鲜艳的彩色丝带飘飞，引得周遭其他灵体纷纷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