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膛手杰克不太愿意揽这个活。

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

碎尸这项重任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在杰克黑着脸挥斧劈向那具尸体的时候，其他玩家分做两组前往切割冰面。

湖泊中心的位置是固定的，丁立用肉眼便足以计量出最精确的数据。

“我们需要在湖的这里切割出一个直径半米左右的冰洞。”丁立这样说着, 用匕首的刀尖在冰面上徒手画出了一个圆形，标准得不能再标准。

“嚯！”乌蒙忍不住惊叹，这一手功夫。他只在他的高中数学老师身上见到过。

“湖中心的冰洞可以更大。”丁立继续道。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几人同时入水，效率会更高。

定好位置后，玩家们各自开工。

这不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很快切割工作就完成了大半。

乌蒙和驺虎作为两侧施工的主力, 在切割冰面时保留了一小部分粘连, 使切割而出的冰块不会立即落入水中。

不远处，开膛手杰克正朝这边走来。

“拿去。”

他将一兜尸块扔在玩家们面前，没好气地道。

弥羊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杰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爽, 冷笑着瞪了回去。

“好了。”闻人黎明忽视了两人的眉眼官司，硬着头皮道, “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大家整理衣物，我们下水。”

玩家们不知道下水后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直接跳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大家将所有的外衣外裤全部脱下, 收入随身空间中。

水下危险，且不便于行动, 不适合再使用用登山绳彼此连接, 否则极有可能出现一人遇险带得大家一起送死的极端画面。

丁立略带同情地拍拍谷梁的肩：“一会儿下水以后你就跟着我, 我会一直跟紧前面的人。”

如果说在场众人现在谁最危险, 那必然就是失去了一条手臂的谷梁无疑了。

谷梁点了点头。

几次游走在生死边缘以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陡然增加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谷梁轻叹道, “而且，可能是我对他有一些盲目信赖，但我总觉得，既然这地方是他带我们找到的。那就不会出错。”

谷梁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秦非。

秦非正站在冰洞旁，和黎明小队的人商讨着什么，谷梁望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谷梁只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玩家，心胸既不舒朗也不开阔。

他少了一条胳膊，虽然大半原因是他思虑不周又自作聪明，以致咎由自取。

可，或多或少，总是与秦非有关。

假如造成这一切的不是秦非，而是其他什么人，谷梁扪心自问，他绝不可能对对方心无芥蒂。

但偏偏就是秦非。

样貌清隽温雅的青年站在冰湖之上，混沌的半透明冰层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双透彻的浅色双眸中，仿佛能够包容万物。

他算计了整个副本的人，可以也拯救了整个副本的人。

假如不是他，谷梁到现在，少的或许就不仅只是一条胳膊了。

谷梁静默无声地站在昏暗的天穹之下，猎猎冷风吹动他空洞的袖管。

快点结束这一切吧，他想。

那个人一定能够带着他们平安离开。

“都收拾好了吗？”

闻人黎明挽起袖子，黎明小队这几人仗着身体素质强劲，直接将上身所有衣物全部脱光了。

弥羊光是用看的，就觉得每个毛孔都在发寒。

他们身上那一块一块的，是胸肌吗？是腹肌吗？

不，都不是。

那是冰砖啊！！！

弥羊皱着一张脸：“都收拾好了，搞快点。”

再不快，他真怕有些人还没下水，就先冻死在冰面上。

“行。”闻人黎明嘴唇有些发白，虽然什么也没说，却答应得飞快。

开膛手杰克在正式分尸之前，已经提前实验过，用了“秦非”的一小节指尖扔进湖里。

结果证明，尸体和新鲜的血液一样，都能使灰蛾疯狂。

即便如此，此时此刻，玩家们的心情依旧全都紧张得要命。

空气是紧绷的，就像上紧弓弦后随时亟待发射的弓弩。

若说在场之人还有谁能够保持平常心，也就只有那一人了。

“开始吧。”秦非轻声开口。

横跨半面冰湖的另一侧，站着右边僵尸。

右边僵尸怀中抱着一颗脑袋，这颗脑袋拥有着和秦非一模一样的五官，从得到这颗头开始，右边僵尸就一直充满疑惑地打量着它。

秦非抬起手，右边僵尸接收到信号。

这样大的冰块是取不出来的，右边僵尸用力在冰面上跺了跺脚。

本就被分割大半的冰坨当即便沉入水中。

下方的复眼翅蛾顿时疯狂起来！

右边僵尸虽然肢体僵硬，行事却分外灵敏，在灰蛾冲出冰面以前，他已眼疾手快地将尸块投进了湖水中。

“噗通——”

异物入水。

水下的蛾群短暂地避让开，仅仅一秒以后，它们便仿佛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翻涌着直扑而来！

一圈圈波纹在冰面下漾开，整个湖泊中所有的灰蛾同时对准了一个目标。

站在湖中心的玩家们甚至感觉到脚下激起了一片震荡，冰层的颜色迅速变淡，那是因为冰面下的灰蛾全部游向了另一方。

闻人黎明一脚将冰块踹入水中，踢到旁边，厉声呵道：“快！”

说完他第一个入水。

那湖水一看便寒凉刺骨，但闻人的动作没有半分滞涩，如鱼般迅速消失在了湖面以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冰洞边的玩家一个接一个往水中跃下。

右边僵尸抛完尸块后就朝这边跳了过来，等它跳到冰洞口时，冰面上已经一个玩家也不剩了。

右边僵尸纠结地瞪着冰面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捂住眼睛，也跟着跳进了湖里。

……

秦非觉得，自己就快要被冻死了。

这是和前三天在雪山中完全不同的体验，身体迅速失温，大脑的中枢神经好似与身体其他部位切断了联系。

秦非不能控制自己的动作，像一根木桩似的直直向湖底沉去。

皮肤在发疼，而骨头就像是爬满了蚂蚁，正在遭受着啃噬，仿佛浸润了万年寒意的湖水灌进秦非的鼻子和耳朵里。

整片湖像是一座极寒地狱，每一滴水都是被冰冻过的岩浆。

它们将秦非紧紧包裹住，纠缠着，像是欲意要将他绞死，让他融化在这片湖水中，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秦非不知道他在水下沉了多久。

玩家们并未配备呼吸装备，按理说秦非憋气的时长最多不会超过几分钟，但肺部并未传来任何不适，仿佛完全不需要呼吸了一般。

他只是不断下沉，再下沉。

肢体变得越来越僵硬，越来越难以掌控。

秦非耗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勉强转动了一下眼球。

周围是一片浓郁的黑暗，没有复眼赤蛾，也没有人。

秦非什么也看不见。

其他玩家去哪里了？

“快快快，走开，让我看一眼。”

镜头另一端，数不清的观众们拥挤在直播大厅里。

越来越多的观众为了看一眼小秦，而选择了升级自己的直播体验，从C级B级直播大厅转向了A级大厅。

A级大厅就连逢年过节都少有如此热闹的场面。

推着小推车售卖瓜子零食饮料的服务员灵体嘴都笑歪了，绕着观众群一圈圈走个不停。

“他们怎么还在下沉，要沉到什么时候？”

“诶，你看这个玩家的视角，水下面好像有东西出现了！”

“这个也是……就只有小秦还在下沉了。”

“他看起来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别的玩家即使不能动弹，眉梢眼角却都散发着焦灼之色。

唯有最中心那块光幕中的青年。四肢舒展，面色平和，柔长的黑发随着水波散溢。

“他刚开始看着还有点僵硬，现在怎么轻松得像是在泡温泉似的？”

“别不是已经被冻死了吧……”有灵体不知天高地厚地口嗨。

瞬间引得一片骂声。

“你丫才被冻死了，你全家老小都被冻死了。”

“我老婆活得好好的，你不爱看就别看：）”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给有需要的人，靴靴~”

灵体被喷傻了，讷讷地闭上了嘴，面带诧异地望向光幕。

这个玩家什么来头？

他以前好像也没在A级大厅里看到过他啊，小粉丝怎么这么多？？

直播镜头中，秦非在经历了比其他玩家漫长近乎一倍的时间以后，终于下潜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大片犹如巨型珊瑚礁般的黑色石群，生长在雪山的冰湖中，形状奇异的石角上附着一片一片黑色的斑驳。

等到距离越来越近，秦非终于看清，那似乎是一个个孔洞。

石礁的体量极其巨大，蔓延占据了整片冰湖的底部，上面的石孔就像是山洞，贯穿、交错，将整座石礁分隔成一块块不同的区域，像是一块巨大而不规则的蜂巢。

【恭喜玩家成功抵达本次副本隐藏地图-指引之地！请在指引之地中自行探索，寻找最终目的地：虫巢。】

副本提示毫无预兆地响起，秦非下降的速度越来越缓。

最终，他停在了某个洞穴边缘。

秦非伸手，轻轻触碰着面前的礁石。

这块石头摸上去和普通的岩石没有任何区别，眼前的洞穴宽高大约一米，内部漆黑一片。

秦非尝试着从随身空间中取出头灯和手电，但两样物品在水中无法正常启动。

秦非只能摸出在系统商城购买的灵烛。

灵烛并非一般蜡烛，燃烧起来不需要氧气，在水里一样可以点燃。

微弱的火苗很快出现在掌心中。

可惜灵烛的照明效果实在有限，对于秦非探查洞内情况的帮助只能说聊胜于无。

假如秦非没有猜错，这座礁石内部应该是由无数孔洞贯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