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仅有的记忆中,裴朔雪不是一种万事不关心的冷漠状态就是一副似笑非笑要捉弄人的模样,像今日这般隐忍地伏在自己肩膀上哭泣更是从来没有过。
凤珩不由地也随着他的哭泣心中发酸,他强忍住波动的情绪,轻柔地扶住裴朔雪的侧脸,摸索着给他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微微用力,想要把裴朔雪的头抬起来好好地看看他。
裴朔雪却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举动,“别看我。”
凤珩以为裴朔雪不想让人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便没有再强制,只是找到他眼角的位置,轻轻将他渗出的泪水抹去。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我怕现在再不告诉你,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大战之中战况瞬息万变,到时候大脑处在高度的紧张中,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可能被突发事件剥夺,更别说再交待这件裴朔雪一直藏在心底,不敢告诉凤珩的事了。
“怎么会?”凤珩亲吻他的发顶,“不会有事的。”
“凤帝曾和我说过,他看到过我的未来,我会被一个人能一直看出本相的杀死,这个神谕同样在银羽池出现过,但是我知道妖王并没有告诉过你。”裴朔雪感觉到凤珩的身子僵了一下,抱住他的手忽地收紧,而后又急切地攀上他的肩膀,似是想要把裴朔雪从他的身上剥离开来,从而看清他的神情。
裴朔雪死死地攥住凤珩后颈处的衣裳不松手,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别动,听我说完。”
凤珩安静下来,抱着他的手却不再用力,只是虚虚地环着,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已经反复确认过了,那个人就是你。”裴朔雪残忍地又强调了一遍,“杀死我的人,会是你。”
“在人间的时候我就看出来,所以一直对你若即若离,甚至会在情绪上头的时候想要杀掉你,可是之后慢慢地,我又舍不得下手了。”裴朔雪在凤珩看不见的地方,眼中漫出一点笑意来,似是在用这点笑意冲刷他与凤珩之间必定的死局。
“如果我注定要步入死局,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想我是愿意的。”裴朔雪眷恋地蹭着凤珩的肩膀,轻声道:“我不清楚你会在什么时候杀死我,但是看神谕显示的场景,很可能就是战场。所以,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请你不要犹豫、利落地,杀了我。”
“裴朔雪!”凤珩的低吼声和裴朔雪的尾音重合在一起,他又忽然重新紧紧抱住了裴朔雪,坚定道:“不会的,我不会。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对你……”
他不忍心说出那个字,只是一遍又一遍坚定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只是颤抖着的双臂暴露了他惶恐的情绪,“如果凤帝真的能看到未来,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呢?他知道之后又怎么会不去想办法避免,至于银羽池……那也是假的……子渊,我会护着你的,我不会伤害你。我已经不是神族了,玄帝不可能控制我,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控制我,让我将刀尖指向你……这绝不会发生!”
裴朔雪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却感受不到一丝被紧紧抱住的疼痛,反而以同样的力道回抱住他。他们紧紧相拥,似乎这一刻就是他们的天荒地老,就在这刻他们想要将对方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
在拥抱中感受着对方的颤动,相贴着的胸膛起伏着,两个不同频率的心跳声渐渐地融合在一起,就连呼吸也渐渐同时趋同。
白帝和冥王早在凤珩拥抱裴朔雪的时候就进了里间——他们在神界的地位太过卓然,一旦参与到与自己无关的战争中会生出旁的祸端,他们没有办法去帮助裴朔雪和凤珩,只能给他们短暂地提供一个安静的、只有他们的地点,让他们能静静地把想说的话说清楚。
“凤珩……我的小鸟……”裴朔雪终于放开了他的肩膀,抬起头来,看着凤珩无声地流泪,默默地将脸贴了过去,之前想好的,劝说凤珩接受的话在这一刻全数变得苍白无力。
他忽地就不想接受什么神谕,什么既定的命运,尤其在凤珩面前——他的小鸟还没有完全长大,还没有登上神帝之位,还没有在神界站稳脚跟,裴朔雪不敢想如果自己死了,凤珩会怎么样,而在没有他的日子,凤珩又会不会面临着今日这般两难的境地,却没有一个人能听他诉说。
凤珩闭着眼睛,虔诚地吻上裴朔雪微凉的唇,只是双唇紧贴,没有任何的旖旎动作,就像是在亲吻代表着自己信仰的神像,他祈求裴朔雪,“别丢下我,我只有你……我真的只有你……”
冰凉的泪水落在他们相贴的唇间,裴朔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对无形的什么力量臣服了一般,可他心中却清楚,这不是他对那所谓神谕的臣服,反而是他对既定命运的抗争。
“不会。”裴朔雪做出承诺,“我不会离开你,我保证。”
直到此刻,在裴朔雪终于松口之后,凤珩才敢卸下全身的力量,依赖地将脑袋埋在了裴朔雪的颈窝里,低低地抽泣起来。
而这场相拥的哭泣和发泄后,他们就要奔赴未知结果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