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裴朔雪拖了毯子盖在膝上,闭眼小憩。
卸下在瑞王府的防备,裴朔雪已经累极,他知道赵璜有很多不解,恨不得立时问个痛快,只是裴朔雪现在并无半点精神去应对:“什么都别问,让我缓一会。”
此话一出,赵璜眼中的疼惜之色更深。
赵璜从未见过他如此疲乏的模样,裴朔雪的太子少师当得游刃有余,就算之前帮赵璜图谋东宫之位的时候,裴朔雪辗转在多个朝中的老油条中也未曾有过这般疲倦。
赵璜的眸中泛上疼惜之色,他看着这个一直尽心辅佐自己的人,万千话头都梗在胸膛,化成了酸涩的情感,膨胀得要溢出去。
裴朔雪肤色本就瓷白,此时沾染上了些颓靡的神情,愈发显得他像是一件薄胎裂瓷,再容不得半点触碰。晃动的马车震得裴朔雪叠在身前的手往外滑了一下,露出一截藕似的手腕来。只是那截皓腕上有一圈可怖的青痕,像是一条双指宽的青黑链子,紧紧地贴着皮肉禁锢着裴朔雪,而这青痕之上居然还有两个深深的咬痕。
赵璜心更沉了,他敛了眸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收紧。
马车内陷入沉寂,只有马蹄的“哒哒”声和车外若有若无的喧闹声,混着这些人烟味十足的声音,裴朔雪无意识地侧头在马车壁上蹭了蹭,还真混了个沉梦,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近茫然了片刻,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裴朔雪无焦距地地盯了赵璜一会,又扭过头瞧了一眼自己身处的环境,缓过神来,慢吞吞道:“是太子殿下啊。”
裴朔雪的声音喑哑,划破寂静,砸在了赵璜的心上,登时,赵璜的眼睛便红了,掩饰般地撇过头去。
裴朔雪揉了揉眼睛,正避过他这个小动作。他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外头,门口的牌匾上赫然“裴府”两个大字,照得他怔了一下。
裴朔雪以为赵璜会将自己带到太子府,没想到他将自己送了回来。
“我陪老师回府。”赵璜的声音还带着些不似平时情绪波动,只是被他用惯常的温和语调压着,裴朔雪又神思不属,没听出什么不妥。
裴朔雪脑子还不清醒,扶着车辕下来的时候又牵动了隐蔽处,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栽下去。
身后横空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揽住他的腰,裴朔雪只觉天旋地转,等他再稳下身子,已经被赵璜打横抱起。
“回避噤声。”赵璜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裴朔雪立马醒了大半的神。
裴府门口的侍从都依声一齐低下头来,裴朔雪更是在反应过来后脑袋一缩,脖颈处顿时漫上粉红,蔓延到整个脸上。
[要死了!要死了!]裴朔雪在心中咆哮;[昨夜刚被一个大逆不道的狼崽子欺负了,今日又因腿软在自己学生面前丢了脸……这人间实在是没法待了,赵璜什么时候能够登上帝位啊……我想回清玉山撸三斤……]
裴朔雪脸烫得很,越是这种时候他脑子越乱,杂七杂八地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等回过神来,已经被赵璜放在了居室软塌上。
院中的两个小厮识相地关上门,其中一个抬起头偷偷瞧了裴朔雪和赵璜一眼,眼中闪动着微光,而后退了下去。
“唉——关什么……”裴朔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屋中已经暗了,他坐在榻上揉了揉太阳穴,想起是自己这几日和赵璜走得太近,闹得阖府都不敢看不敢听。
裴朔雪这回知道什么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知道赵珩在府上安插了人,本是想着借他们的口让赵珩心乱,从而退出临江楼的瞿家招婿。
可今日他被赵璜抱着回房的消息指不定马上就能传到赵珩耳中,赵珩那个心眼小的,指不定又要在什么地方折腾自己了。
裴朔雪心中诽腹着,觉得腰眼隐隐发酸。
已经是日头西斜的时候,关上门,只有橘黄的天光从窗户中泄出来,正打在裴朔雪的半边脸上。
“太子殿下,我……”裴朔雪刚想开口,一只手按在他的膝盖上,像是扼住了他的喉咙,裴朔雪顿时噤声。
赵璜半跪在裴朔雪的面前,抬起头看他,柔和的光给他英朗的眉眼镀上一层朦胧的晕黄。
裴朔雪低头对上他的眼,清楚地看见他眼中涌动着复杂情绪。
“老师先……听我说。”赵璜罕见地说话混乱,一时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