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将军!殿下叫岑公子进去。”守在赵珩房门口的人一见赵珩醒了,便急急地赶过来回报,哪知院中闹成这个样子,说话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叫人抬进去。”岑慎缓了一口气,吩咐兵士道。
岑析忍着疼被架起来重新放到担架上抬进房中,好在离赵珩房门没几步,他也少吃些苦。
房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赵珩已经坐了起来,倚靠在床头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岑析进来,他也未曾撇头,只是出声叫房中的太医给岑析处理伤口。
岑析被打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衣裳黏连血渍并不严重,几个太医联合着处理了他腰背上的伤口,上了药,又唤了丫鬟进来替他换了干净衣裳,趴在软塌上的岑析唇上这才有了些血色,整个人也看着清爽了许多。
赵珩往岑析处瞥了一眼,底下的人懂眼色地将软塌移到赵珩的床前,方便两个人说话,而后都退了出去。
“那个阵法,到底会不会伤着他?”赵珩声音平平,还带着些许高烧后的哑:“当初你和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可以不去追究,可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个字,我要实话。”
岑析过于聪颖,仅仅从那晚听见赵珩喊的“师尊”二字便开始怀疑裴朔雪的身份,他私下命人去蜀州查探一番,得知裴朔雪十七岁落水之后性情大变,心中疑虑更深,便起了用归元阵来试探裴朔雪身份的法子。
岑析也知道,若裴朔雪真的是赵珩在蜀州的师尊,照赵珩的性子,断不肯用这会伤及性命的阵法来试探裴朔雪。因此岑析便隐瞒了归元阵的伤害,利用赵珩想要拿捏裴朔雪的心思,只说归元阵能探出裴朔雪的虚实。
赵珩心中也对裴朔雪的身份多有猜测,眼看着他得了状元,就要择选明主了,心中更是焦急,一时便起了昏招,想要用归元阵来暗示裴朔雪自己拿捏了他的短处,让他俯首贴面于自己。
“你对裴朔雪了解几分?”赵珩见岑析未说话,接着追问道:“或者说你对他的身份有何怀疑?”
“当初我与殿下说要用归元阵的时候,殿下便当知道我对裴朔雪此人起了疑心。”岑析干脆也不讲究什么君臣之礼了,直接道:“殿下彼时未曾和我戳破,多半也是抱着出了事让我顶罪的想法,此时事发之后再问我这个,是不是晚了些。”
见他刺头的样子,赵珩不怒反笑:“未曾想,挨了一顿打,我见你倒是比之前说些官话时要顺眼许多。”
赵珩闭了闭眼,道:“往事已逝,再无深究毫无意义。可裴朔雪身份一事,我希望你能保密,不要说与他人。黎国祖训不可涉巫,我又曾与裴朔雪过从亲密,若是传出去,于我并无裨益,因此希望灵仪能够守口如瓶。”
岑析今年弱冠,刚取了字为“灵仪”,赵珩这是第一次这么亲密地去唤他的字,已经暗示将他视为自己人。
岑析默了半晌,忽然问道:“殿下梦中呓语,说了几个地方,有什么昭明寺、惜花楼一类的。我在元和山修行之前也曾儒慕佛家,请问殿下这昭明寺寺中风景如何?”
赵珩纳罕他居然会问这个,仔细想想找回的记忆中,幼时在昭明寺长大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一面想着,一面道:“昭明寺地方不大,附近也不是什么闹市,可也有些市井味道。我只记得寺中有一棵百年的桑树,亭亭如盖。寺中修行的师傅也不多,约莫二十几个,其中住持教我武义,大师父教我识字,虽说常在后院不能走动,可现在想来,却着实是一段平静的时光。”
岑析目光微动,轻声道:“僧人远脱红尘,自是无甚牵挂,即便三餐粗食,粗布裹身,身体也比我们红尘中人来得康健。”
“大师父临走之前,身子一直很好。住持更不用说。”赵珩轻声道,他忽地想起在后院中,住持和大师父两个人对坐下棋,让他一个人在树荫下扎马步的情景。
彼时他只觉自己无父无母,寄养在寺中自卑自抑,此时回想往日时光,却只觉得大师父和住持给予的关怀和爱意掩藏在严厉的教导之下,只是他当初年幼,未曾瞧见这一份关爱。
“那便好。”呓语一般地,岑析喃喃两声,眸中闪过微妙的情愫,又很快消逝在唇角的浅笑中。
赵珩只听得岑析呜了一声什么,问道:“什么?”
“无事。”岑析转回话头,道:“方才在外头我听得爷爷说四月十二晚似是又出了什么事,听着与殿下有关,殿下还是先问清楚此事重要。”
赵珩沉思片刻,四月十二那晚他正在裴朔雪的屋中,没有多注意唐济是否出门,此后便传出唐济杀害宋明澄一事,至今此案都未曾有结论。
赵珩咳了两声,唤人去喊了岑慎进来。
岑慎见赵珩脸色苍白,看着他那张与自家女儿七八分相像的脸,想起已故岑贵妃在闺中之时的模样,一时五味杂陈,心中涌上苦涩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