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还没完全褪。去,裴朔雪侧躺着将外头的声响听了个大概。
初初听是两个人在争吵,其实细究,大半都是唐济的声音,柏崇只是在一声声咄咄逼人的紧密言语中可怜又小声地插上两句辩解。
这两个人都是读书人,唐济再怎么夹枪带棒到底也没有失了风度,柏崇又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场面倒不算太难看,可紧跟着两人的书童仆从出来对峙后,院中就搅成了一团乱麻,拔高的声音几乎要把歇在外头的学究都吵醒了。
裴朔雪缓了缓心神,还是准备下床出门瞧瞧,免得他们将学究吵醒,反而将事闹大了。
“大半夜的怎么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吓了裴朔雪一跳。
对床隐隐绰绰地站起来一个影子,裴朔雪才想起来他今夜多了一个室友,怕岑析不了解外头两人的脾性,劝架反而火上浇油,裴朔雪急急披了一件衣裳跟着出去了。
月上中天,裴朔雪一出门就被淋了一身月色,他本以为会去劝架的岑析抱臂倚在墙边看好戏,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裴朔雪实在看不懂岑析这个人,说他淡泊名利,他又来参加了今年的科举,说他多追求功名,他又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
岑析没有半点上前劝解的样子,裴朔雪却不能不上前——在考试前发生冲突可大可小,小惩或许会被学究教导一番,可要是往大了说就是学子品行不端,搞不好是要拿去参试资格的。
唐济气头过了,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可一时又没人去劝和,便只好梗着脖子不松口,裴朔雪一开口,他倒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同为举子,应当以和睦为上,怎么半夜争起来了?”裴朔雪做了这个和事佬,站在两人中间,将他们隔住。
见裴朔雪上前,岑析也跟了过去,四人就这么挤着立在树下。
“他偷我东西!”唐济见他们二人围过来,似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话中带了些委屈。
裴朔雪闻言挑了下眉:“什么东西?”
偷盗之事关乎学子品行,若是能分辨,倒无大碍,可若坐实了偷盗之名,柏崇恐怕再无缘科举之路。
本应理直气壮的人此时却变得含糊起来,唐济嗫嚅了几句,最终只是道:“就是很重要的贴身之物!”
“我没有拿……”柏崇生得瘦弱,此时低着头更显几分可怜无助。
“统共就你我二人住在一处,不是你,还能是我监守自盗不成。”唐济急了。
可急归急,裴朔雪好声好气地问他到底丢失了何物时,唐济却死活也不肯松口说出,只能依稀探出丢的是个身上的配饰,这个说法倒也和他说的“贴身”相符合,只是裴朔雪不明白,既是贴身之物,唐济又怎么会丢在宿处让人做了手脚。
好在柏崇是个极好说话的,裴朔雪委婉地表达了一下想要略微翻找的念头,他未曾觉得有多冒犯,让开身子叫他和岑析去搜了屋子。
柏崇的行李实在是少得可怜,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就搜了个遍,出来朝唐济摇摇头,表示未有收获。
这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肯退一步,裴朔雪无法,暂时让他们二人莫要争吵,免得惊动学究,为了前程,各自糊涂一些,先按下此事不提。
这场变故处理完已经到了深夜,四人各自回屋,唐济趁裴朔雪和柏崇注意力不在此处,往岑析边上凑了凑,小声道:“替我向殿下说声抱歉。”
岑析蒙了一下,一时不知他在说什么,可不过几秒,迟疑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
——
裴朔雪脚虽崴了,行走不便,为期三日的考试还是忍得住的,好在检查小吏只对带字的物什敏。感,裴朔雪带了些药酒进去也没被拦着。
科举之后,礼部便不再限制学子们之间的交往,许多同乡人也去了各自的会馆待着,借着同乡之谊增进感情,指望着能攀上一个未来的官老爷。
裴朔雪院中的四人倒没有一个搬出去的,柏崇家境贫寒,囊中羞涩,难以去会馆中建交,岑析倒是他们四人之间身份最高的,可他考完后先是蒙头睡了一觉,而后便和一群旧友出去吃喝玩乐,晚上又宿了回来;唐济前去拜访了唐家,听说通了些门路,过几日要搬到唐家准备的别院去,裴朔雪则是在房中养伤,懒得动弹,只等放榜的日子。
黎国科举未免舞弊,批卷的主考官和副考官都是在科举之后才选出来的,选出后另择别院而居,不通外界,选出进士二十三人呈给陛下选出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