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沉沉,威严之中又有乾坤独断的霸气。
谢弗上前,将卷宗呈上。
这个案子不复杂,查起来也容易,只是拨出萝卜带出泥的,没少扯出六皇子府的一些后宅破事,大多都与争宠残害皇嗣有关。
粗略一算,死掉的妾室有十余人,那些没能生下来的孩子居然有近二十个之多,气得皇帝雷霆大怒,一掌拍在龙椅上。
他之所以生气,一是怒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将后宅弄得乌烟瘴气。二是恼所有人都说老六风流潇洒,性情最是像他。
殿中一片死寂,空旷而肃静。
谢弗微垂着眸,看上去恭敬而平静。
皇帝眯了眯眼,示意他再上前一些。
“朕若是记得不错,你和老十老十一是同一年的吧?”
“是。”
皇帝忽然叹了一口气,老四死了,老七被贬,老六差点让他蒙羞,其他的不是平庸就是懦弱,能当大用的没几个。
一众皇子中,品性才情最为出众的是老十一,可惜老十一从娘胎带出来的弱症,太医说恐怕今年都熬不过去。同样是从小体弱,这孩子近年瞧着身子骨一年比一年好,而老十一却是日渐衰弱,已然是快要油尽灯枯了。
老十倒是老实本分,无奈太忠厚无能了一些,委实是有些拿不出手。他一堆的儿子,如今看起来没有一个比得上谢家这根独苗。
穆国公曾说过,得此一子,胜过无数。
一时之间,他居然有些嫉妒。他的目光落在卷宗上,当看到那小妾和奸夫的判定只是流放时,他不太赞同地拧了拧眉心。
胆敢羞辱皇族者,非凌迟不能解恨。
他在卷宗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意思不言而喻。
这就是帝王。
顺者昌,逆者王。
臣子之于天子,无非是棋子与刀剑。有人为棋,有人为刀。棋子要听话懂事任人摆布,刀则指哪打哪所向披靡。
穆国公府就是姬氏帝王手中最好用的刀,穆国公是披荆斩棘的名刀,而谢弗就是还未历练出来的新刀。
持刀者最喜欢足够锋利的恨,若是新刀,还得要再磨一磨。
“近佛者善,益之,你还是太心软了。”
善?
他么?
谢弗眉目依旧垂着,长睫与其阴影完完全全遮盖住他眼底深处的暗沉与戾气,让人窥不见一丝一毫。
他记得第一次入宫时,他就见到了这个男人。他听着这个男人恩赐般地夸奖他,还说他长得像父亲。
何其可笑。
他明明长得像元嬗,几乎像了有五六分,而这个男人居然一点也没有认出来,还说他像毫无骨血关系的父亲。
那时他就知道,这个男人早已忘了元嬗。
元嬗不顾一切生下他,又厌弃于他。而这个所谓的生父,压根不知道他的存在。哪怕他就在眼前,也认不出来。
这般荒淫无度风流成性始乱终弃之人,竟然是一国之君!
既然觉得他太心软了,那他就硬一些。
“若要严惩,六殿下也难逃其责。”
皇帝闻言,面色一沉。
“你说什么?”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六殿下有监管不当之责。”
冰玉相击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皇帝的目光徒然变得无比凌厉,直直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依大郦律法,仆从行凶,主家也要被问责。事发在六皇子府,共计八条人命,全是六殿下的妾室。臣以为,六殿下难逃纵容妾室相互残杀之责。”
这下皇帝的脸都黑了。
他是喜欢用刀,越锋利越好。但若是这刀不听话,胆敢相向主子的话,要么教之掰正,要么毁之。
“依你的意思,是想定老六的罪?”
“非臣之权,而是大郦律法之威。”
皇帝冷哼一声。
将那卷宗重重甩过来,“你要记住,大郦姓姬!而你姓谢!”
谢弗缓缓抬眸,一字一字。“臣不会忘,臣永远姓谢。”